“香香,你可认得此人?”杨乐天大喝一声。
香香满脸泪痕,缓缓抬起头,突然撞上虬须大汗的一对牛眼,失声道:“蔡蒙……”
刹那间,香香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摇身扑上去,“蔡蒙,蔡蒙,快……快告诉我寻誉去哪里了,究竟发生了何事?”
“世子妃!”蔡蒙被杨乐天松开,满脸焦急,“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快逃,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杨乐天和琳儿对望了一眼,均是点了点头。
失了马车的掩护,他们四人当中两个是朝廷钦犯,一个是昔日魔头,这样在街上奔走,黑白两道的人马恐怕都不会放过他们。于是他们简单商议了一下,决定兵分两路,酉时在城西的暮烟亭汇合。香香和蔡蒙一道,琳儿和杨乐天相携,分头钻入了小巷。
京城巷子深,九曲十八弯,如今看来,也成为逃跑最便利的条件。香香和蔡蒙居于京城,对于道路地形已摸得了如指掌。然而,对于杨乐天和琳儿来说,却是第一次来到京师,他们在一条巷子里面绕来绕去,确是摸不着头脑。
“杨兄,你真是阴魂不散呐!”这声音轻慢虚浮,仿若一道微风拂过。
“谁?”杨乐天惊觉回身,巷内却空无一人。
杨兄?好亲切的声音——他曾记得,他生命中有一个人喜欢这样称呼他,一个视他为兄弟的人,可是他却辜负了兄弟,还杀了兄弟的亲人。
一阵风啊,那就是一阵风吧,杨乐天自我安慰着。琳儿也听见了那声音,她不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然而,身边的丈夫却一脸肃然,脚下兀自走个不停。
“还走?真是寡情薄义啊。”那轻飘飘的声音再次传来。
杨乐天闻声驻足,凝视着前方,朗声道:“出来吧,飞鸟,我知道是你。”
“飞鸟?真的是他!”琳儿惊惶之际,一阵虚无的笑声传入耳畔:“哈哈哈……”她四下张望,便寻不见,一回头,却见人正立于自己面前,近得几乎撞到了她的鼻梁。琳儿登时惊起一身冷汗,退开一步,喃喃道:“飞鸟……”
“别吓坏了琳儿,有事,冲着我来!”杨乐天冷冷道。
飞鸟扬起大刀:“好,不想今日碰巧遇到,原来你还没死?”
杨乐天苦笑,下意识地反手一抓,无剑!那只抓空的手又叹气般地垂下。
“没死就好,你欠的我几条人命,今日就一笔勾销。”飞鸟话音方落,白光凌空一闪,寒刃逼来,“嗖”地一声,杨乐天闭了眼睛。
“叮”金铁交击之音,飞鸟一愣,一柄长剑将他的大刀抵住。
“琳儿!你躲开。”杨乐天张目一喝。
琳儿的长剑还抵在刀锋,倔强地道:“不躲。”她腕间加力,用长剑死死地抗着大刀,向着刀的主人吼着:“飞鸟,你不知道,乐天他已失了内力,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失了内力?”飞鸟轻蔑地摇头。
“你不信?”琳儿用剑去挑刀峰,刀锋却纹丝未动,他手中的刀握得极稳,黝黑的刀身散发着夺魂追命的寒气。
飞鸟轻笑,刀身在琳儿的长剑上一震。“嗡……”酥麻随着剑身的震颤扩散到琳儿的手心,一声脆鸣,琳儿长剑脱手。
琳儿大惊,弯腰去拾。
“别捡!”飞鸟当头一喝,黝黑的刀身已吻上了杨乐天的脖颈,他犀利地眸光逼在杨乐天脸上,厉声道:“你来捡!”
杨乐天不动不语,只盯着飞鸟看,脸上并无本分惧意,反而尽是怜惜之情。
“快点,把剑捡起来,我不杀手无寸铁之人!”飞鸟大吼,刀身在脖颈的肌肤间颤抖。
杨乐天漠然道:“有剑和无剑,现在对于我来说,并无差别。咳咳……”他终于没压住积蓄喉间的痛痒,咳出声来。
当然,这只是杨乐天认为的,认为自己仅仅是淡淡地咳了两声而已。他不知道,一点殷红的颜色已经落在了黝黑的刀身上,那颜色不是颈间被划出的鲜血,而是从唇齿的缝隙中飞溅出来的。
便在此时,飞鸟正盯着那点殷红的颜色发呆……
“你受了内伤?”飞鸟惊诧。
杨乐天唇齿一泯,淡淡地道:“内伤?我命不久矣,只是此刻死在你的刀下我的确心有不甘。咳咳……”这次他尝到了铁锈的味道,自嘲地笑了笑。
飞鸟的刀没有动,心却动了:明明是该杀之人,怎能这般心慈手软?大哥的死、外祖父的死、父亲的死,都是面前这个人一手所为,眼下放着个报仇的大好时机,为什么下不了手,那心口怎会一抽一抽得痛?
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那把冰冷的刀依旧架在杨乐天温热的脖子上,飞鸟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