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一皱,温去病心念微动,道:“活佛,外头……好像正在论法?”
弥勒活佛一怔,随即笑道:“是十字庵的来使,说是论法,但又怎么瞒得过佛友这般的
……”
话未说完,温去病主动抢话道:“大师,我有疑惑难解,可否为我开示?”
以这句为开头,温去病并没有躬身拜倒,反而正襟危坐,双掌合十,看了这架式的弥勒
活佛,神色也凝重起来。
依着佛门礼节,温去病此刻的提问,就不是求开示,而是求论法。天阶者追求大道的碰
撞,透过这样的流程,益发清晰本身的大道追求,佛门更另辟蹊径,除了直接动手开打,也
能藉由相互演法,各展神通,破见本心,进而开悟。
此刻外头正进行的那场论法,只是遮掩,但温去病提出论法,正合弥勒活佛的需要,闻
言大喜,登时也端正坐姿,堂堂答道:“佛友何惑?老衲愿共同参祥。”
“……我心中有怨,更有恨!”
“……世人哪个无怨?几曾无恨?悲欢喜乐,爱憎怒怨,正是滚滚红尘。”
弥勒活佛正色道:“然,红尘遮掩本性,恶世五浊,沾染沉沦,便永世不得超脱,不能
见如来,不度彼岸。”
“活佛是劝我放下?”温去病淡淡道:“可我放不下,我那么多的弟兄,他们为了人族
而战,死得何其无辜?身亡之后,他们的家眷没有人照顾,他们的尸骨无人收殓,世人踩在
他们的墓碑上,开启繁华盛世,如今我身证天阶,能为他们所做的……居然只是放下?”
这些话,温去病原本只打算平淡问出,用不着刻意表现什么悲痛仇恨,自己又不是来这
里哭给人看的,但话说到一半,心头积压的悲怒被牵动,神情益发冰冷,隐隐有些凶厉之意
。
弥勒活佛心中一凛,一直以来,金刚寺对温去病的身分有种种猜测,单从资料上来看,
他绝对干净,若非如此,也不可能瞒过朝廷、瞒过密侦司,成为官方许可的碎星猎头人。
但随着碎星余党自海外回归,许多早应该死亡,连脑袋都公开示众过的战犯,复生回来
,还都是他报上去,领过赏金的人物,这下只要不是白痴,都晓得他有问题,朱家也是因此
问罪温府。
金刚寺往昔也是和碎星团并肩作战,内中的主要成员,相互都看得眼熟,当然晓得碎星
团里没温去病这号人物,只能推测,他或许是碎星者的家属,或是碎星团的周边人员,不见
诸于册,这才能逃过朝廷的捕杀。
但现在看见温去病的神情,弥勒活佛整个明白过来,他绝不是什么碎星团的周边人员,
而是碎星团藏得最深的那几个幕后人物之一!
若不是亲身经历,怎会有这么强烈的情感?怎能用这样的姿态,以碎星者的身分发言?
他言语中的那股魄力,面对面之下,感受得尤其清晰。
……大地上竟然还有人以为,温剥皮不过是个油滑商人,收了碎星团的钱财,偷送人出
海,还向朝廷讹钱,吃完上家拿下家。
……都已东窗事发,还能让人无法直面现实,他的这份伪装真是厉害,深入人心,耍弄
了天下人。
……但如此一来,寺方先前的预计全盘错误,对他势必得要换个态度了。
弥勒活佛尚在沉吟,温去病又开了口,“敢问大师,如果你的亲人、同门,被人残杀,
被人冤枉,死得凄惨,你放得下?你能不恨?”
“阿弥陀佛。”
弥勒活佛摇头道:“老衲不恨,虽然伤感,但……不恨。”
“哦?”
温去病冷笑道:“大师唱得好高调,难道修佛,就修得没有半点常人情感了?现在好像
有一个专有名词是说这状态的,好像叫……叫什么……哦,圣母狗!”
弥勒活佛满面慈悲,缓缓道:“老衲不恨,不因非人,是明其所以,故而不恨。”
“明其所以?”温去病笑道:“这有什么所以?我的弟兄们该死,李家不得不杀光他们
,我明白李家的苦衷,所以不该恨他们,就该放下?”
“是明其所以,但这个所以,既与李家相关,也无关乎李家,万事有因有头,佛友复仇
,不也讲究冤有头,债有主?”
微微一笑,弥勒活佛长吟道:“风吹屋上瓦,瓦落破我头,我不怨此瓦,此瓦不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