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露易丝才懂得什么叫真正的，大势已去。
在真正的权势者的面前，她甚至毫无反击之力，就无情地被对方碾压。
曾经被带着他们两姐弟逃难的人给遗弃，露易丝没有慌乱。
在偷窃汤普森时被她抓个正着，露易丝没有慌乱。
在跟着汤普森参与各种街头斗殴，甚至进行见不得光交易、面对数把枪指着的时候，露易丝没有慌乱。
然而当自己的最大秘密——甚至因为伪装成男孩太久，她已经几乎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男人——曝光的时候，路易斯感觉到自己像是赤.裸裸一般暴露在邦妮·巴特勒的面前，说不上究竟是难堪，还是羞愤，尽管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被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揭穿。
邦妮·巴特勒……究竟有什么目的？
如果只是想要报复，需要做到这样的地步吗？
“我不是去查了你和你的弟弟吗？
“虽然你家所在的村庄被摧毁，但还是有不少人回到了家园，哦，忘了告诉你，他们还霸占了你们家的土地。
“比较有趣的是，你们那儿没有人听说过路易斯与大卫两兄弟，只有露易丝与大卫两姐弟。
“其实我很崇拜你，”邦妮无比真诚地说道。
“崇拜？”露易丝露出了一丝苦笑，甩了邦妮一脸“你在开玩笑”的表情。
她之前觉得女孩是一个狠角色，现在看来，对方还真是涉世未深，不知世途险恶。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邦妮从一开始，就一直保持着一种优雅淡然的笑意，她俏皮地摊了摊手，“露易丝姐姐，你今年才十六岁，就只比我还大两岁，混在龙蛇混杂的帮派里已经有几年的光景了吧？这几年世道如何你知道的，法律不过也就是摆设，你一个女孩子选择了这样一条刀光剑影的路，虽然还没有闯出名堂，在乱世中依旧生存下来，还能顶住压力照顾你的弟弟，还有，你不仅深得艾德·汤普森的信任，这些都是我无法想象的生活，如果是我，我未必做得比你好。”
路易斯只有十六岁，却表现得不输于任何一个大人的样子。
这样坚韧不屈的人，难道不值得人崇拜吗？
邦妮不是在说假话，也没有在安慰对方。
露易丝和大卫身体都比一般同龄人瘦弱，完全是衣服营养不良的样子。
甚至到了露易丝十六岁，应该步入青春期长出第二性征的时候，她虽然身体应该在抽高，可是胸前依旧是平平的，这才是她真正能够混杂在一群小混混当中，却依旧没有露陷的真正原因。
女孩子本来应该有的一把光滑柔顺长发，被她狠心地剪成了齐耳短发，尽管只身在帮派你，露易丝的那双茶色眼睛却依旧明亮得惊人。
邦妮不仅欣赏她的韧性，更是欣赏她的心思细腻与谨慎缜密。
“我查你，不是因为想要报复你，而是希望，你能够帮我，不仅仅是布莱特的这件事，还有以后，你能成为我的得力助手。”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从她的成长经历，就能看出一个人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露易丝肯拼，善于观擦，心细如尘，隐忍且能吃苦，为了自己和弟弟可以在这里生存，甚至不惜男扮女装就为了混得两餐温饱。
只要给她机会，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抓住，好好培养，假以时日，一定能够成大器。
“啊？”话题转变得太快，让露易丝完全没能反应过来。
露易丝的大脑里其实一直没能想明白邦妮究竟想做什么，直到对方抛出了橄榄枝，忽然一切犹如水到渠成。
就连一直处于警戒状态的大卫小朋友也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
“要不要听听我提供给你的条件？”邦妮笑着问道，“你和你弟弟所有的日常开销都由我包下，也不需要再住在贫民窟，我能提供给你和你弟弟学习机会，巴特勒家的财力应该是整个亚特兰大的人都知道的，这些都不算什么，不过学习是自己的，只要你达到了我的要求，你的生活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别说一个汤普森，就是一百个汤普森，以后也得在你面前点头哈腰。”
“可是我……”还想考虑一下。
露易丝做梦也想有出人头地，不用吃冷硬的黑面包充饥的那一天，然而机会放在面前，她却有点懵了。
邦妮·巴特勒的话并不是没有诱惑力，但她的口气却大得超出了她能想象的范围。
更可怕的是，看着女孩那双坚定的翠绿眼眸，她竟然觉得女孩真的有那样的能力与手段，带着她走向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邦妮看着露易丝一脸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眨了眨眼，声音里带着几分打趣：“忘了告诉你，其实你并没有任何的选择喔。”
先不说露易丝还有一个弟弟，即便是露易丝只有一个人，孰是孰非更加
“相信我，我能让你彻底摆脱现在的生活，”邦妮朝着露易丝点点头，“你和你弟弟，将会过着最好的生活。”
“巴特勒小姐，你说，你需要我能怎么帮你？”
“你之前说，你初步定的时间是周六？”邦妮露出了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容。
☆
下午三点还有一个会议，秘书艾伯罕·盖茨不知道邦妮什么时候回来。
船长今天也不在，艾伯罕已经盘算着要把高层会议推迟半小时。
两点四十五的时候，邦妮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
还一脸意气风发的模样，眉眼间带着一丝少女的妩媚，让艾伯罕移不开眼睛。
邦妮不解地看了目不转睛地艾伯罕一眼。
艾伯罕有点尴尬，赶紧说道：“小船长，你吃过午餐了吗？”
“怎么？你留了午餐给我？不好意思，我已经用过了，只能留给你自己享用了。”邦妮心情好，言谈间都带着几分兴奋
艾伯罕：“……”
——所以这是心情很不错？别因为兴奋过头，搞砸了待会的会议。
艾伯罕觉得自己有责任要提醒邦妮赶紧冷静下来，就听邦妮说道：“会议的资料准备得怎么样？”
——好吧，他差点多此一举了。
“放心，我知道今天下午的会议重要，不过以前不是没有经历过啊，”邦妮像是有读心术一般猜中了艾伯罕的想法，她拍了拍秘书先生的肩膀，“船长不在，我就是掌舵的人了。”
“我想船长大人做梦都想着那一天早日到来。”艾伯罕将会议的资料夹递给邦妮。
“我也是这么想的。”
邦妮拿过文件夹，依靠着艾伯罕的办公桌，快速地翻阅了起来。
这些资料她基本已经记在脑海里了，但快速过一下，有助于她思维的连贯性。
“哦，对了，”艾伯罕忽然想想起了一件事，“中午，爱迪生实验室那边发来了一份电报，他们希望你增加他们的经费。”
“哦？”邦妮挑了挑眉，“是我记忆力出错了吗？我怎么记得不到一个月以前，爱迪生先生就曾经申请过一笔经费了。”
艾伯罕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小船长，这个公司没有一个人的记忆力比你好了。”
“现在几点？”
艾伯罕看了看手表：“还有十分钟，应该准备去会议室了。”
邦妮没有听艾伯罕的建议，而是大步走进办公室里。
“五分钟之后叫我。”邦妮把电报内容夹在了会议文件夹里。
有那么一瞬间，跟着瑞德快十年的艾伯罕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很快，就要赶不上年轻人们的节奏了。
三点钟，邦妮准时来到了会议室。
这天的会议参与的都是公司的高层，也是月度总结会议，这个制度是邦妮提出的，周报只要求上交并不要求会议，但每个月都需要召开一个月结会议，延伸至每个季度，还有年度总结大会。
他们的公司扩张规模太大，随着美利坚在世界的地位迅速攀升，他们公司的业务涉及到的行业可谓是盘根错节，如果不及时反馈的话，很可能会牵连到其他的业务及部门。
一般来说瑞德都会参加，但是他今天实在没空出席，就由邦妮全权负责。
经过两年下来，一开始对邦妮有意见的人高层们，早就对其服服帖帖。
大部分公司的业务邦妮都了如指掌，经过一年多的磨合，高层们也开始习惯了这样的总结大会。
现行的经济环境不大理想，公司的业务扩张能力却无比惊人，甚至到了动魄惊心的地步，一个又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无法抗拒的利益诱惑，推动着所有人前进的步伐。
邦妮的最终目标，是形成一个良性循环的企业文化。
会议在良好的气氛中顺利进行，用不到两个小时，就已经将所有的议题高效地处理完毕。
“还有一个问题，我想和诸位讨论一下。”邦妮拿出了两张纸晃了晃，分别递给左右手边的两个高层，“大家传阅一下，然后分别说说自己的意见。”
纸上就是爱迪生刚打的电报，字数不多，邦妮在开会前誊抄了一份。
很快，所有人都看完了，有的人低头思索，有的人与隔壁的人交头接耳，有的人索性看着邦妮。
邦妮依旧保持着一种云淡风轻的笑容，没有任何的提示。
不免有人在心里嘀咕，小船长又给大家出难题，快到月底发奖金的时候，答得不好说不定奖金对半砍。
“别紧张啊，我就是想听听大家意见，绝对不是在为难大家。踊跃一点。”
众人：“……”
这分明就是赤果果地威胁啊！！！
终于有人站起来，“在座的人都不懂得发明创造，也不是科学家，我们负责给发明家们提供资金以及设备，让他们能够创造出潜在的巨大财富，其实大家都知道帮从发明竹丝电灯开始，爱迪生现在在社会的名气和地位都已经超越了其他的发明家，我并不是说无止境地给他提供资金，但看在他已经为我们公司创造出一笔巨额财富的份上，我认为有些钱还是必须花的。”
“冒险？”邦妮只说了一个词。
这人点头：“冒险让人获得更大的财富。”
“也有可能跌入谷底。”邦妮奠定了本轮基调。
某炮灰默默地坐了回去，其他人感激不尽地看了他一眼。
重点，就在于爱迪生的确是一个无底洞。
然而科学燃烧的经费就是一个无底洞。
多少人的投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为之破产的人不胜枚举。
巴特勒公司很幸运，因为瑞德的眼光独到，到目前为止他们的盈利节节升高，投入与产出成正比。
爱迪生是他们投资上的一个重要资源，也是瑞德看中的人，船长今天不在，邦妮却提出了这个问题，这是先斩后奏吗？
这是变天了吗？
空气中发酵着一种莫名的情绪。
邦妮目不斜视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这份电报的确是我今天才收到的，船长并不知道，但这有关系吗？即便是我对爱迪生有了意见，但我还是想听听在座诸位的想法，不要被我刚才的发言所影响，保持良好的沟通与交流，是我们巴特勒公司执行守则的第一条。”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小船长开始对艾迪生有意见。
现阶段不知道船长的真实想法。
万一船长也赞同小船长的看法呢？以前两人可从来没有因为意见不合而形成对峙的局面，小船长的说服力惊人，最后总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从牌面上看，还是支持小船长赢面大。
见众人依旧沉默，邦妮发大招：“没有意见的人，这个月的奖金扣一半。我需要你们真实的想法，让我知道谁敷衍我……”邦妮哼了一声，轻飘地落入了众人的耳朵里。
邦妮想知道公司的人到底是怎么看待爱迪生这个问题的。
历史上的爱迪生的确为人类的文明做出了一大贡献，包括今天，尽管他仍然没能找到最适合的灯丝材料，但他已经成功寻找到了碳化的竹丝，为电灯普及市场打下了扎实的基础。然而因为他的坚持己见、故步自封以及急功近利，在后来的直流电与交流电之争当中，用卑鄙阴暗的手段打压特斯拉的交流电发电机，如果不想被拖进这个无底洞里，显然他们就该逐步开始将这个人撇开。
这几年公司已经给爱迪生投放了太多的资源，而邦妮觉得也是时候放弃他了。
从邦妮说了“扣奖金”这个词组开始，尽管所有人还是战战兢兢的，但还是有人开始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我们现在投入的确太多了，尽管电灯的普及给我们公司创造了高收入，但是爱迪生实验室其他的专利发明，很多都无法应用在商业化的领域，而且对方的要价越来越高，从这一点看来，我希望他能针对我们的投资，给出一份详尽的计划书。”
“限制科学家的经费会大家他们实验的积极性，如果他们差一点就成功了呢，就是差这百分之一个点，科学虽然是严谨的，但也存在着侥幸的成分，所以我们应该给他们提供他们所需要的资金与资源，这才能推动科学的发展……”
“尽管我们投资在爱迪生身上的钱已经开始超过了当初预算，但我们获得的回报也超出了当初的预期，发明家不光需要会发明创造，还需要将其商业化，普及更大的市场，在这一点上，爱迪生做得比其他人更加好，这就是我们继续投资他的理由。”业务部副经理艾伦的看开奖一席话，得到众人的掌声。
但这话一说完，艾伦就蔫吧了。
心里更是忐忑不安。
这可是公然和小船长对着干，按照船长的态度，以后这公司绝对是放手交给小船长打理的……
不过小船长一直保持着良好的记录，倒也没有故意针对谁的记录。
说不定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明白了。”邦妮把爱迪生的电报夹进了文件夹里。
还不是时候。
“谢谢大家给我提供你们真实的想法，大家的意见我会慎重考虑。放心吧，你们的奖金都安好，”邦妮的指尖轻轻落在桌面上，叩了两下，“每个人的想法随着他所掌握到的资源与数据变化，所以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而我们的想法与决定都影响着这个公司整体的发展，大家不要猜测船长和我的想法来决定站哪边，这样会限制我们自身的发展，踊跃发表自己的看法，集思广益，我们才会有更好的发展。今天的会议谢谢大家的参与，散会。”
邦妮拿着文件夹，率先走了出去。
其他所有人都像是瘪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在了座位上。
小船长是有读心术吗？感觉已经被看透了怎么破？
去查尔斯顿的瑞德一天赶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