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这些野人不懂得穿,乱用水浸泡致使发霉?”胡椴猜测道。
“你觉得他们象是会洗衣服的模样么?”那老兵驳道。
确实,以这些野女真模样,和猪抱在一起的,无论如何也不象是会洗衣衫。胡椴吐了下舌头,向后退了一步,尽可能离洞口更近些,不过他不敢离开李锐身边,保护李锐是他的职责。
“给你们带了新的棉衣来,你们的粮食够不够?”李锐又问道。
“够,够,粮食够。”那女真男人忙不迭地点头,倒不是他不贪心,只不过见过宋人火枪的威力之后,这个聚落里的女真人都知道最好不要在宋人面前玩什么花样。
“那就好,我们走,去看下一家。”李锐也不喜欢这地洞中的恶臭味,对身后的军士道。
“等等,大官主子,等等!”那女真人忽然又跑到洞的一角,在一堆黑乎乎的东西中翻着,过了会儿给他翻出一块银色的皮来,那是一张狼皮,他恭恭敬敬地将皮子捧上:“献给皇帝!”
李锐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将那狼皮收过来,想了想,对胡椴道:“去拿件夹袄来。”
胡椴早就想出去了,闻言立刻应声而去,便刻后将一件棉夹袄拿了来,李锐将之交给那个女真男子:“大宋天子不白拿百姓之物,这个便送了你。”
那是件军用夹袄,除了保暖之外,还有许多个口袋,女真男子拿在手上掂了掂,觉得挺沉的,不象是上回拿来的假货,脸上露出笑来:“好,好,皇帝好!”
众人出了这家女真人的地洞,又到了聚落里其余人家,情形都是一般,送他们的棉衣都出了问题。大多数女真人都不以为意,毕竟这棉衣还是用了段时间的,李锐的脸却阴沉得有如锅底。他在黑水苦寒之地冒着风雪宣教布德,为的不过是这些野人女真嘴中一句“皇帝好”罢了,他们不生事端,那么汉人移民便可以在这里垦荒开矿,可以在这里办厂修路,将这肥沃的黑土中沉睡的宝藏变成大宋的国力。可这些劣质棉衣却几乎要将他和近卫军的努力尽数破坏掉,这让他心中甚是恼怒。
“这应是京西省的事情,竟然拿这劣质棉衣来以次充好,官家用大价钱买来赈济的棉衣,竟然还有人胆子如此大!”胡椴便是胡福郎之子,家学渊源,他猜出了真相:“协参,回去以后,定然要好好追究!”
“幸好不是军衣……若是军衣,咱们兄弟这个冬天便难熬了!”那老兵也道。
军衣的采购自有其体系,一般都优先于赵与莒自己控制的产业,而这些产业的质量把关还是相当严格,不是说绝对没有质量问题,但数量要少得多。因此那个老兵有些庆幸,李锐听了之后更是眉头拧在一起:现在军衣没出问题,可若是照这般发展下去,谁知道以后军衣乃至军械会不会也出这般的问题?
“要出大问题。”他在心中如此想:“便是军队没有事情,若让这些女真人晓得棉衣出问题是品质不佳,那免不了要埋怨官家用劣质品来欺瞒他们——那些奸商自个儿倒是发了财,倒叫天子替他们背这黑锅!”
这几年中李锐常与李邺、李云睿等有书信往来,李邺、李云睿来东北时,也少不得与他把臂言欢,经常和他谈上一些有关陛下的事情。李锐知道这肯定有天子授意的成份在里头,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惴惴。李云睿在一次酒后曾对他说过,他随侍天子时,天子不只一次向他唠叨,所谓皇帝,号称以一国奉一人之欢,实际上只要不是桀纣之类,哪个皇帝仅凭一人能耗尽天下国力的!实际上所谓“昏君”,其实是在替天下士大夫背着黑锅。
现在好,天子除了要替士大夫们背黑锅外,还得替这些奸商背了……
当天,他便给派人给耶律楚材送去一封信,耶律楚材收到信后,立刻通过电报将其中内容转奏给赵与莒。
有线电报是赵与莒在蒸汽机车之后第二个关注的发明,事实上在炎黄八年的时候,能用于电报通讯的电池便被发明出来,炎黄九年四月,后宫的宫女们出人意料地拔了头筹,她们在赵与莒的皇宫试验室中第一次成功地发送了有线电报。此后赵与莒便集中临安大学与流求高等学堂的力量进行实用化研究,在炎黄九年九月,他登基整整十年时,能够投入实用的有线电报终于成功了。炎黄十年和炎黄十一年,利用两年时间,他铺就了三条主要线路,其中之一便是通往东北。
“耶律楚材这份电报来得好。”赵与莒将耶律楚材的电报摊在桌上,示意魏了翁去看。
此时离灭蒙元也已过去了近三年,去年底的时候,崔与之告病,辞去了丞相之职,魏了翁被提为左相,郑清之则外放知建康府,陈贵谊、洪咨夔为参知政事,萧伯朗为工部尚书,余天锡为礼部尚书,陈子诚去户部侍郎一职,除知临安府。在这次朝政变动中,赵与莒还有诸臣约定,放手施为,四年之内不会变动他们的职司,除非他们有贪赃枉法或其余严重违法行为。
当然,现在无论是丞相还是六部尚书的职权其实都被削弱了,而博雅楼学士和侍学士,品秩虽然不高,却在很多情节下成了政策的制定与施行者。很多情况下,是博雅楼学士、侍学士中分管某一部门的官员拟出条陈,赵与莒看后再发与丞相或相关部卿查看,他们同意之后再施行。
魏了翁当丞相实际上背负着很大的压力,他的前任崔与之实在太过特殊,虽然有人说崔与之是只知对天子唯唯喏喏的幸进小人,但魏了翁却知道,崔与之在调和天子与群臣关系和稳定大宋中枢上做到了极致,否则天子的革新触及到丞相和六部权力时不会如此轻松。他所长之处在于财政,而不是象崔与之这般协调人际关系,所以他很有自知之明的将这类事情让给了余天锡——余天锡资历不高,虽然是参知政事,却主要靠的是与天子的关系,而且这人比郑清之知进退,否则的话郑清之也不会被放外了。
他仔细看了一遍电报之后,皱起了眉,一连串数据从他记忆中浮起,他咳了一声:“这批棉衣当是自京西行省调配来的,一共是十五万套,每套花了二贯,朝廷共支出三十万贯。与这批棉衣同来自京西行省的还有另外十五万套棉被,每套花费是三贯,共支出四十五万贯,这批棉被应该还作为储备存在燕京。”
对于魏了翁的记忆,赵与莒实在是佩服,他禁不住赞了一句,不过魏了翁喜欢用数据说话,有的时候就让他哭笑不得了。
“朝廷正有意用兵于北方,不可令此事拖了后腿。”赵与莒道。
注1:胡里改部女真,便是满鞑之先辈也。本章中所说的女真生活习俗确有其事,但言谈则是区区自编的了,须知这个时候,满鞑祖先尚无文字(他们其实与金国女真不是一路)。
注2:关于有线电报之事,作者知之不多,故此一笔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