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不哥只是觉得稀奇,旭烈兀却有如奇耻大辱,正待扯下那红绸时,却被母亲严厉的目光止住。唆鲁禾帖尼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默默祷告了两句,一手牵着一个儿子,跟在人群之后向前。
在小广场上,礼部尚书洪咨夔替天子迎接这些归来的英雄,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俞仁是半点也没有听进去,只是不停地笑,不停地笑,直笑得他自己脸上都酸酸的。他脑子里完全没有了其余的想法,就觉得此生不虚了。
穿过火车站小广场,他们向皇宫行去,中途又要经过朝天门,在这里又是一番仪式,代表天子在此的,则是兵部尚书赵善湘。他今年六十三岁,虽然回中枢已经有段时间了,但还保留着一些武人的习惯,欢迎致辞时便比洪咨夔言简意赅。
“两位尚书替天子迎接,当真是好大的气派。”知道这两人身份之后,李锐在嘀咕了声,心中更是欢喜。他知道前次擒获铁木真时献俘,只是礼部尚书出面罢了。
等过了朝天门,到皇宫之前时,他才发觉,更大的气魄竟然在此,天子万乘之躯,虽然并未轻动,但丞相崔与之、参知政事魏了翁、郑清之三人,领着文武百官一起在皇宫之前迎候,这等荣誉,更是前所未有。当然,这种情形下,少不得高丽王、被封为归义侯的原金主完颜守绪等等诸人,他们心中可谓百感交集,不过这事情,谁都不在乎。
接下来便是陛见、赐宴,一切仪式走过之后,俞仁还是觉得晕晕乎乎的,仿佛自己在梦中一般。直到天子传见他和李锐,他才回过神来:“自己要去见皇帝!”
“李卿,俞卿,你二人在蒙元潜伏多年,劳苦功高……当初象你们这样遣往蒙元的共有二百多人,这数年下来,为国献身者有十七位,他们的名字,朕已命人记入武庙了。”赵与莒先说的不是赏赐,而是那些为国捐躯者的善后:“他们英灵在天,必受飨食,留在世上的家人,朕也着人照应,地方官员按时送上抚恤,子女受学也有安置,你们此后也要关注此事,勿使奸小弄权,令英灵不安。”
“是。”
二人都是恭敬地领命,李锐想起长期与自己接头的唐凡,他在最后时刻因为意外死去,这个消息李锐已经知道了,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你们为国立有大功,朕必不吝厚赏,免得伤了天下英雄之心。”赵与莒笑道:“李卿,你先说说,你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违法令,朕必允之。”
李锐收敛心神,拜倒在地:“陛下,臣当初断指盟誓,以身许国,虽有微功,原不该要陛下之赏,只不过臣之叔父,虽是屡铸大错,但请陛下念在他旧时略有功劳,能饶他不死,臣便感恩之至……”
听到李锐给李全求情,赵与莒挑了一下眉,李全这个人,他心中非常厌恶,朝秦暮楚背叛投敌不说,王钰之死与他有着密切关系。而且,他不想直接干涉到这件事情当中,因此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李卿,你换个要求吧。”
李锐心中一惊,他原本有六成把握可以保住叔父的性命,路上孟希声的话也让他把握增大到八成,但听天子口气,似乎并不想放过李全?他伏在地上,用力叩首:“陛下,臣少小失怙,为叔父所养育,因为国事,不得不蒙蔽欺瞒于他,如今叔父愿降,臣已为国尽忠,还请陛下赐臣为长尽孝之机!”
他言辞恳切,赵与莒将他拉起,他却赖着不肯起身。赵与莒哼了一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令司法独立,便是为了免得有罪之人因为身份不同而有差异。你是你,你叔父是你叔父,岂可混为一谈。”
“陛下!”李锐又叩首道:“还请陛下饶他一命!”
“朕没有权力饶他,但朕可以指引你一条路。”赵与莒无奈,叹了口气道:“功过相折,或可免你叔父一死,你要做的,便是收拾证人、证辞,在大理寺升堂开审时,以你叔父自家功劳,来抵消他之罪衍……”
“陛下厚恩,臣不胜感激!”
李锐是相当聪明的人,从赵与莒这句话中,他听出赵与莒不会给大理寺施加压力,非要判处李全死刑。只要赵与莒不施压,那么李锐相信,凭借李全曾经在抵抗金国和开拓流求立下的功劳,再加上这些年开拓东北间接做的贡献,还有在会宁城断绝蒙元退路后举城“起义”,这全部加起来,应该能将功折罪了。
赵与莒不再理会他,而是转向俞仁:“俞卿,你要什么奖赏?”
“臣……臣可以在临安住下么?”
俞仁提出了一个让赵与莒想不到的要求,赵与莒先是一愣,然后笑着问他为何会要在临安住下,俞仁又道:“臣进临安之时,只觉天上仙宫亦不过如此,臣在金国、蒙元多年,如今强敌已灭,臣想要歇息一些时日,在这天庭一般的城市里住着,娶妻生子安家立业。臣一庸人,志不过如此,还请陛下恕罪!”
“这如何算是庸人之志,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俞卿有古贤之风,朕如何会怪罪?”听得他要求竟然如此简单,赵与莒温言慰藉道:“你既是有安家之心,朕就让军情司免了你的职司,再让兵部与吏部给你安排一个位置,就留在临安吧。”
这两个潜伏的秘谍代表,颇让赵与莒有些感慨,他们提出的要求,其实赵与莒在心中都不太愿意接受,李锐且不说,象俞仁,赵与莒看了他的档案,他在金国与蒙元都做得非常漂亮,为人又沉稳踏实,原本赵与莒想将他再派到西夏去的。不过他既然提出要退出,强迫他也没有意义,赵与莒也能理解他常年在敌后的压力。
他二人可以耍赖不干,自己却不成,还有的事情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