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让他喊。”拖雷目测了一下,对方躲在近百步之外,又有断墙与盾牌遮掩,想要射中并不容易,与其做这种徒劳无功被人嘲笑的举动,还不如沉默以对。
“拖雷,只要你降,愿意招降草原诸部,那么你们这些豺狼还有活路,否则的话,灭族之祸便在眼前!”那声音又喊道。
蒙古人当中微微骚动了一下,拖雷忽然驱马向前,来到了最前方,他大声用汉话喊道:“如果是你们宋国的天子亲至,我还有可能投降,败在象他那样的英雄人物手中,投降并不辱没我,可是你算什么东西,敢要我,铁木真的儿子,黄金家族的后裔投降?”
“我和我的父亲,征服了无数国家,击败过无数敌人,我们拥有这个世上最勇敢的战士,他们凭借自己的力量,而不是什么大炮和火枪纵横天下。我们都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男儿,勇士的生命,只有用血来维护,而不是靠屈膝投降来延续——你们这些投降惯了的宋人,是不懂这些的。”
“契丹人来的时候,你们投降契丹人,女真人来的时候,你们投降女真人,我们蒙古人来了,你们又投降我们——在我的帐下,数以百万的宋人屈膝为奴,为我耕种冶炼……”
他嗓子有些嘶哑,但音量很大,在两军之前,竟然清清楚楚。李云睿听着听着,不由得冷笑出来,他也驱马出阵,来到两军之前。
“够了。”他冷冷打断了拖雷的话语:“你那英雄的老子,被李邺活捉时,并没有展示出多少英雄气概。”
这一句话,便将拖雷所有的吹嘘都打断了。李云睿并不准备就此罢休,他从来不这是一个宽容的人,特别是对自己的敌人:“在台庄之前,你老娘被人掳去时,你老子落荒而走,也没有露出什么英雄气概,背后暗算扎木合与王罕的时候,你老子更象是只毒蛇,而不是什么英雄。”
拖雷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然后回转马头,从擎旗将手中接过自己的战旗:“冲!”
“冲!”
蒙人呼啸着冲了起来,虽然失去了马,但他们仍然如同骑在战马上一般。李云睿退回己军之中,在他身前,近卫军象门一样阖拢,三排军士都举起了火枪,而几处高点,新式火连珠也被架了起来。
两军相隔一百五十步左右,这已经是火枪的射程之内,但直到七十步时,吴房才下令射击。
排枪对于密集冲锋的杀伤力,在近卫军私底下有种说法:排队枪毙。如果蒙古人的火炮更好一些、他们指挥炮步协同作战的能力更强一些,或许他们可以凭借火炮的掩护,击破这种排枪战术,但是那些笨重的吸尽了蒙元国力的大炮,在派上用场之前就被重量更轻射程更远的宋国火炮所摧毁。
蒙古人的简单盔甲,根本无法在这种距离内与火枪对抗,他们成排成排地倒下,血雾从他们的伤口中喷射出来,他们的身体被火舌撕扯得稀烂。
“冲,冲!”拖雷举着战旗冲在前方,但是他的前后左右都是密密麻麻的护卫,这些护卫用自己的身体掩护着他。他眼睁睁看着一个个以悍勇著称的部将被那小小的弹丸击中,或者被炽热的弹片削去头骨,倒下,再也无法爬起。
“为何短短的时间内,战争便已经不是我熟悉的样子?”拖雷疑惑地想,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情形,就象铁木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战败一般。
宋军穿的都是蓝黑色制服,而蒙胡则是杂色,因为硝烟的缘故,李云睿视线有些模糊,只看到那杂色的人群成片成片地倒下。他微微抬起目光,盯着那飘在杂色人群中的拖雷的战旗,那旗帜离他所处的位置越来越近,李云睿冷笑了一下,拖雷冒险出阵喊话,目的便是想要确认宋军的最高指挥官位置吧,他果然狡猾,想要做这同归于尽的拼死一击——只不过,这有意义么?
那旗帜在离他约五十步左右的时候,终于倒了下来。
“打扫战场,看看还有多少活的——臻别俘虏,蒙胡的话全部埋了吧,该死的,我如今和李汉藩一样做了这脏活儿,回去免不了要被弹劾了。”
与台庄大战时的紧张不同,如今临安城里赵与莒再等待锦州战报时,就很有些闲庭信步了。
炎黄七年已经过去了一半,在他看来,夺取临闾关之后,战局便已经决定,而拖雷的冰原大撤退计划虽然气魄雄大,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实在是有待商榷,即使后世的白令海峡真的结成厚实的冰,凭借蒙胡的能力,在那茫茫的雪原中如何辨明方向便是一个重大的难题,还有物资运输、保暖等等,赵与莒估计,就算拖雷的这个计划成功了,能够活着抵达东胜洲的蒙胡人数不会超过两万,也就是十分之一。
东胜洲的西北角自然条件也甚为恶劣,仅水土不服,就足够灭掉这侥幸抵达的两万人了。
故此,冰原大撤退计划只是给结局增添了一些变数,却无法改变大宋在亚洲东部崛起变成为唯一强权的这一事实。勇于向大宋学习的拖雷败了,余子碌碌,不足为敌也。
“官家今日心情很好啊。”
韩妤笑吟吟地端坐着,她在赵与莒后宫中年纪最长,因为已经有几分中年妇人的成熟风韵,眉宇之间,也是一种稳重、慈爱的善良女子的温柔。无论赵与莒后宫增添了多少皇子公主,无一例外都是由她启蒙,所以在后宫中,她地位虽然不如杨妙真显赫,实际上却扮演了一个仲裁者的角色,有状她可能被册封为后的传闻,始终没有断过。
在韩妤与赵与莒面前,是一群大了些的宗室子弟,既有赵孟钧这年纪七八岁的,也有赵与芮之子赵孟迪这般才三四岁的。他们正在玩球,这不是赵与莒弄出来给后宫女子锻炼身体的羽鞠,而是与后世篮球类似的运动了,差别在于年幼宗室们所投的球篮不高,顽皮的赵孟钧甚至可以跳起来摸着篮框边缘。
“瞧着这些小子,心情想不好也难啊。”赵与莒笑道。
确实,一群小子在木板球场上比投篮,而一群公主郡主则在旁边叫喊加油,这是赵与莒让韩妤在皇宫中办的一个“后宫童稚园”,赵与莒认为,皇族中很多人的坏习惯,在这个童稚园中可以得到避免。完全杜绝宗室的骄娇二气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要让这些天家贵胄能有一颗比较健全的心。
“官家……奴这些年来存了不少钱。”韩妤轻轻敲打着赵与莒的膝盖,为他按摩了会儿,突然说起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来:“官家给义学的兄弟姐妹的俸饷,奴那一份都被存在银行里,奴在宫中,没有任何用钱的地方,存着也是浪费,奴想将之捐出来,在辽东战后抚恤流亡,官家以为如何?”
“这是善举,我自然赞成,不过你也别全捐了,多少留下些,我托职方司正在打探你们这些义学少年的家人,若是寻着了你家亲眷,多少你也可以帮衬一些,休叫人以为咱们天家无情。”赵与莒道。
韩妤心中一暖,看了赵与莒一眼:“陛下……不必了吧?”
“要的,要的。”赵与莒笑道。
细节决定成败,义学少年中许多如今已经独当一面,无论是处置军事还是政务,都是干炼之才,维系他们的忠诚,始终是赵与莒重视的一件事情。随着义学少年在政治上的崭露头角,他们的亲眷家人,必然会成为有心人利用的对象,与其让别人替他们寻着亲人来讨好,倒不如让自己来得这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