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说得极诚挚,赵与莒情不自禁抓住她的手,盯着她好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无怪乎这些时日,杨妙真与韩妤呆在一起的时间比以前更多了。
“旁人当我粗直,都不防着我呢。”杨妙真又是一笑:“官家,阿妤和孩儿我就交给你了。”
“放心,我自有安排。”赵与莒道。
出得宫之后,杨妙真回头望了望,她知道赵与莒在高台之上看着自己,便又挥挥手,这才进入贵妃所用凤辇中。她出去自有护卫仪仗,故此也是浩浩荡荡,与当初入宫时那种怠慢不同,所过之处,都有百姓焚香拜祝,她在凤辇中悄悄看了,心中极不自安。
自己在京东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百姓女儿罢了,便是嫁了天子,也仍旧是当初的杨妙真,百姓这般大礼,不但没有让她高兴,反而让她困惑起来。自己除了成为贵妃之外,再无别的变化,为何这些年纪甚至可以做她祖父的老人,就要这样颤颤巍巍地跪拜于地?
她放下帘子,只能假装没看到。若是在流求,她定然会跳出凤辇,要那些百姓免礼,可这是临安,是大宋行在,有成百上千双眼睛在盯着她。她自家出丑不打紧,为这事情使得天子受言官指责,那就没有必要了。
唯有她和韩妤,才知道赵与莒有多么疲惫。
“行快一些,早些上船吧。”她吩咐道。
凤辇也经过改造,在混凝土地面上跑起来很是轻捷,前面开道的仪仗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跑证自己不被凤辇赶上。上了船之后,杨妙真如释重负,看到李邺时,更是欢喜地道:“李汉藩,你遣人去接你媳妇了么?”
李邺行了一个礼,虽然赵与莒为他庆宫的宫宴上,也见着了杨妙真,但隔了几天再见道,他还是觉得高兴:“四娘子……贵妃,已经接了,待臣自流求回来……”
“滚你的贵妃吧,咱们还来这一套,在宫里早就给这什么贵妃娘娘的憋闷坏了,还是一般唤我四娘子。”杨妙真笑道。
她在流求代赵与莒执掌权柄四年,与李邺等人合作惯了,相互间也很熟悉,不希望李邺等人也如同临安城中的那些百姓一样,见着她便焚香跪拜。
她又拿李邺打趣了几声,便觉得有些悻悻然,李邺虽然待她还象在流求时那般敬重,可毕竟没有当初那么随便了。杨妙真有些怅然,她进了船上专为自己准备的船舱,便不肯再出来了。
即使回到流求,只怕也不能象往常那般了……
没过多久,苏穗也上了船,倒不是她要让贵妃等候,而是贵妃不上船,她这些人便不能上去。她与杨妙真极是熟悉的,当初杨妙真还救过她的兄弟,如今二人都已为人妇,情谊不淡反增,故此这一路上倒也不甚寂寞。
离了临安五日,眼见着行程过了一半,杨妙真心中越发轻松起来,不过这天海上有风,她自己不怕,却怕苏穗给吹坏了,两人都呆在舱里正叽叽呱呱的时候,突然一阵恶心上来,她慌忙将头自舷窗伸出去,吐了个昏天黑地。
有宫女为她献上清水毛巾,洗漱一番后她有些赧颜:“往常晕船极严重,后来在流求住了四年便不晕了,没想到大半年不曾乘船,这次出来便又开始晕。倒还是你好,早就习惯了舟楫,总不见你晕船。”
苏穗眉眼轻轻一动,咬着唇略一思忖,然后凑到她耳边轻轻问道:“会不会有了?”
杨妙真愕然,然后喃喃道:“不大可能吧,总不见动静,难道说出来了反而有了?”
“随船不是有御医么,请他来看看便是。”苏穗说道。
“不必了,如今我一有什么不适,那御医便大惊小怪,开出的又尽是人参燕窝之类的补方。”杨妙真撇了一下嘴,表示对那御医的不信任:“我还不知他心思,别的药不可乱开,开补药总不会有错。”
“我的好贵妃娘娘,你便唤御医来吧,此事不可大意,若是有了,须得及早遣人报与天子才是!”苏穗抓着她的胳膊,见她不再反对,便向一个宫女道:“替贵妃请傅御医来吧。”
没过多久,随船御医便来得舱外,这是贵妃寝舱,他自是不敢进来,杨妙真与苏穗说了会儿话,才被苏穗催促着出去。之所以如此,一来是她不太相信自己此时会怀孕,二来则是她有一种莫明其妙的害怕。
万一真正是怀孕了,那应该怎么办?
当初韩妤刚发现怀孕的时候,她很是机灵,可轮到她自己时,她便胆怯、迟钝,不知如何是好了。御医把脉之后又询问了几句,立刻开始恭喜,确认自己真正怀孕了,杨妙真顿时慌了起来。
她第一次后悔自己离开皇宫不在赵与莒身边,若是此刻赵与莒在她身边,她会安心许多。倒是苏穗比她要镇定,赏了御医之后,立刻将李邺与随船的孟希声唤来,向他们通报了这个消息。
“四娘子也有了?”李邺、孟希声极是欢喜,作为杨妙真多年的部下,他们此刻还没有想到未来韩妤的孩子与杨妙真孩子的关系,只是单纯地为杨妙真欢喜。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整艘船,这也是苏穗有意的结果,毕竟杨妙真是在海外才发现怀孕,若证人不多的话,今后回到临安难免会有小人嚼舌。
接下来的时日里,杨妙真便受罪了,若是不知道这是妊娠反应倒还好,她只是偶尔呕上一回,但当确认是因为怀孕的缘故之后,不知为何她吐的次数更多起来。那位傅御医便是有通天的手段,在船上也没有什么药物,只得令人多煮些清淡些的粥类,只要杨妙真觉得饿,随时便为她端上来。最让杨妙真不自在的是,她怀孕的消息传出去后,李邺毫不客气地接管了整艘船的最高指挥权,她连上甲板多吹会儿风,李邺都要来劝她回舱,生怕影响到她腹中的胎儿。
注1:华亭县即今上海,此时只是一座小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