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安地打着响鼻,用力踏着蹄子,似乎是在提醒主人。不过石抹广彦家中生意里常有用到马的地方,故此他对马性极是熟悉,小心安抚下,那些马未曾发出更大的声音。
将马的缰绳都牵在手中,石抹广彦还不敢大意,拉着马又行了一段。他想离得远些再纵马疾驰,但正这时,一个金兵站起来活动手脚,恰好看到他,立刻狂怒着冲了过来。听得身后传来叫骂声,石抹广彦在马屁股上分别捅了一刀,只留有一匹自己骑乘,翻身上了马鞍后便纵马急驰。
“兀那狗贼,敢偷爷爷的马,还不回来,爷爷杀你全家!”
金兵在他身后狂吼着,石抹广彦头也不回,马蹄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这原本是追踪的最好痕迹,可金兵失了马,便是找回那几匹受惊的马,因为石抹广彦那一刀的缘故,也无法追上来了。
隐约之中,金兵听到石抹广彦凄厉的笑声远远地传来。
这些日子来,石抹广彦数次尝试,想要往北去投靠耶律阿海,但因起了战事的缘故,边关排查极严,而缉捕他的追兵又逼得甚急,他不但未能成功,反倒将身上的财物都丢了个精光。如今夺到了马,再摸了摸马鞍下,竟然还有个皮囊,这让石抹广彦心情终于舒畅了些。
皮囊里正是那种劣质酒,打开塞子灌了一口之后,石抹广彦觉得自己的肚子里似乎着了火,但这正是他需要的。
这种火辣的感觉可以让他忘了寒冷,忘了失去家人的悲痛,忘了这些日子奔波逃亡之苦。
又一口劣酒灌了下去,然后是第三口,当他第四次举起皮囊时,手却突然停住了。他还在逃亡之中,又是空腹,饮一两口这种劣质烈酒尚可,若是饮多了,伤身倒是其次,误事可就糟糕。
他原本就是个性子强的,经过这番大变,心志更为坚毅,想到便做到,将那酒收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水的东西,双腿夹了夹马,驱马折向南方。
照着他最初的想法,要替家里报仇,投靠蒙古大汗铁木真是最好的出路。可试了几次都未成后,他脑子渐渐冷静下来,思虑也更为细致。如今蒙古兵强马壮,投靠铁木真的大金臣子将士多如牛毛,他便是去投靠,也未必能得重视。况且两国交战兵荒马乱的,要想逃到蒙古人那儿甚是不易,他冒然去投,即使不死在乱兵之中,恐怕也会被当作监细抓起。他家与耶律阿海家虽是关系密切,或许能托庇于耶律阿海,但若让他就此在蒙古人中做个小吏,他又心有不甘。
既然北上不成,那便南下,这一年来,他将家中资财向宋国转移,虽是因为时间尚短,只转移了一小部分,不过也足以让他在大宋重振家业。
有了钱,他或者是资助蒙古人,或者是买动大宋,或者干脆是自己拉起一支人马,都可以报仇雪恨!如今大金风雨飘摇,不正是混水摸鱼的时机么?
石抹广彦心头渐渐发热了,只不过这与方才劣酒灼烧的热不同。石抹家在金国的财产虽然都难以保全,但人脉还在,有了这些人脉,他游走于大宋与金国之间,仍然可以重振家业,赚下数十万贯的家当,再用这钱,去埋葬那夺去他父亲和家人的金国!
想到大宋,他又想到那个贩卖雪糖的海商,上个月家中使者传说来,说是海商托付的那户人家唯有孤儿寡母,若是能借着他们搭上那海商,自己又多了一条财路,离自己报仇之时,便又更近一些。
注1:今北京。后面的密州是今日山东胶西县,当时为宋金之间唯一的沿海榷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