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望并不认为连若斋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自己主动应战,在他看来,这一年来的恶斗已经够多了,几乎每一次都是自生死攸关中过来,能避免这种无意义的战斗就尽量避免。
对于一个人无意义的东西,对于另一个人则有可能比生命还重要。因此,当次日傍晚几个自学堂归来的余国学子被人抬回时,轩辕望已经意识到,自己无法回避这一战了。
“卑鄙如此,向无还手之力的人动手!”崔远钟也被激起了怒火,他看了轩辕望一眼,若是轩辕望依旧不肯出战,那他便去找那个连若斋。
轩辕望看了看这几个被人用枪扎伤四肢的余国学子,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愤怒。只为了引自己一战,便不惜伤及无辜,若是自己依旧不肯出战,他们是不是要一直伤下去,甚至于出了人命他们才肯罢休?那日在码头第一次见连若斋,他能路见不平拔枪相助,分明是有着侠义胸怀者,却为何在这儿又倒行逆施起来?难道说在他眼中,扶英人不能受不平之辱,而余国人就可以受了么?
“我出去一会儿。”轩辕望轻轻抚了一把剑,转身就要离开,崔远钟却伸手拉住了他:“明晨吧,也不急在一时。”
看了看渐暗下的天色,轩辕望点了点头,但他旋即笑了笑:“今晚你可不要乱跑,那家伙是我的。”
“那是自然,哈哈。”崔远钟有些尴尬,他确实有心夜里去紫金寺会一会那些连若斋。
当夜轩辕望一如平常地去睡了,倒是石铁山有些担忧,他在崔远钟房里问道:“远钟大哥,轩辕师兄真的能对付那个使枪的么?”
“不知道……”崔远钟用书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头,微微沉吟了会儿,连若斋在教训那些泰西流氓时虽然声势惊人,但那应不是他的真正实力,他应该更强才是,枪比之于剑,可是有无法改变的优势,莫说轩辕望,就是自己遇上了,又当如何去应付?
石铁山担忧的也是这个,他知道轩辕望的剑技在年轻一代中出类拔萃,但对手不但是个成年汉子,而且使的是长度相当于剑三倍甚至更多的枪。
紫金寺在贵立城,算不得什么名刹,周围较为冷清,紫金寺的僧人也习惯了香火衰竭的日子,就连寺前那一地黄叶,也没有人出来打扫了。
“我找连若斋。”
枯瘦的老僧揉着双眼,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来敲门的人了,但眼前这余国服饰少年一句话,就让他心中对香客的憧憬破灭了,他有些木然地“哦”了声,也不请轩辕望进去,颤抖着又关上了门,只听到走回寺中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远处。
轩辕望有些无聊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对于即将到来的一战,他心中并没有什么把握,连若斋的长枪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威力,他也无法预测。
门吱的一声又开了,似乎有股凉意自门那边传了过来,轩辕望抬起了眼,连若斋仍斜挟着他的那两个布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出现在寺院门口。
“为什么要伤及无辜?”轩辕望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质问。
连若斋皱了一下眉,过了会道:“为了让你出手。”
“为了这样一个目的,就可以伤害无辜者?”轩辕望握住了剑柄,目光炯炯,逼视着连若斋,“那日我见到你在码头打抱不平,教训一群泰西人,为何转日你就伤害无辜?”
连若斋脸上浮起一丝冷笑:“你还年轻,这世上之人,你还看不透。”
“什么看得透看不透!”连若斋的蔑视让轩辕望有些失去冷静,他不明白为何这人面对自己的质问,却依旧能泰然自若,如果他本性便是一个坏人,那么倒没有什么难理解的,但那日在码头他的作为,分明显出他是个有强烈是非观的人。
连若斋目光飘忽了一下,定在紫金寺前松树上,在朝阳的照射下,松树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有光就有影,有好就有坏。”连若斋的目光突然变得锋利无比,直视着轩辕望,似乎要透过轩辕望的脸看到他的内心深处,他开口道:“每个人心中有善就也有恶,善有多强烈,恶便有多强烈。我本来不想说,但轩辕望,你扪心自问,你心中有没有不容于光天化日之下的恶念?”
他的话象十二月天里当头浇下的一瓢冷水,让轩辕望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他的目光,他的话,似乎从自己内心深处扫过一遍,自己内心深处那些肮脏的连自己都不敢触及的地方,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你……”一时之间,轩辕望觉得理曲辞穷,一种恼羞成怒的感觉自胸中升起,他紧紧握住剑柄,将剑拔出一截来。
“所以说,你看到的那个善的我,那个恶的我,都只是我之一面,而你义正辞严之下,还掩藏着另一个奸邪凶恶的你……”
连若斋说的每一个,都象一个钉子一样被打击轩辕望心里,轩辕望只觉自己内心深处掩藏着的那些平日里克制的邪恶yu望,慢慢汇拢,慢慢聚集,慢慢成为一个人形,慢慢将自己的内心全都占据住。
汗水不觉中爬上了他的脑门,他手中的剑已然出鞘一半了,连若斋的眼睛有如晨雾中的灯笼,闪闪的,让轩辕望心中更为惶惑。
“你现在已意识到这一点吧,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完全的善也没有什么完全的恶,你所追寻的高尚背后,便是可耻与卑劣……现在,拔剑教训教训对方吧,不用任何理由,只因为你看不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