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静悄悄的,弥漫着一股沉默又尴尬的气氛。
顾祁看了她一眼,打破僵局,“饿了么?”
他今日回来得晚,因为忙着处理西疆的事情,也因为太忙了,忘记了永安宫搬来了新人,会等他一同用膳。
楚颜赶忙摇摇头,“不饿。”
说完还特诚恳地抬头看着他,眼神亮晶晶的,像是在说她真的一点也不饿。
然后这时候,饥肠辘辘的肠胃君忽然适时地抗议了两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因为大殿里太安静,所以顾祁理所当然地将之收入耳中。
他注意到楚颜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古怪,那点红颜的色泽从双颊开始,以最快的速度蔓延至耳根,然后就是她闪烁的目光,前一刻还亮晶晶的眼眸倏地移开了,心虚地盯着自己的空碗,低头脸红的模样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嘴角不可抑制地扬起了点,顾祁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奇妙。
他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生动的表情了?身边的人总是恭恭敬敬,时刻严肃正经地伺候着他,朝堂上的人更不用说,都把脸色给收起来装进了肚子里,可是今日乍一见楚颜这般模样,他只觉得心底被一种奇怪的轻松惬意给占满。
“不饿?”他扬起眉毛,语气轻快地问她。
那张脸红得更厉害了,楚颜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去,可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眼里却并无羞赧,冷静又从容。
“动筷子吧,下次饿了,直接吃就是,不要等我。”他执起了筷子,似是犹豫了片刻,仍是夹了块鱼肉给她。
这些日子想得很明白,错的是他,迁怒于人的也是他,她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屈辱。
可是她仍然在帮他,帮他给自己难堪,帮他达成打压赵家目的。
顾祁让她迁居永安宫一半是为了了她那个心愿,给她一个清静的地方;而另一个则是他不能因为心怀愧疚就纵容赵家肆意蔓延实力,该做的事情一定要做,只是她……他可以保护她,不至于让她陷入这场纷争。
只是还有一个他没有想到的问题,或许不是没想到,而是不愿想,那就是她身为赵家嫡女,身为定国公孙女,赵家若是有事,她真的能避免吗?
只要躲在太子的庇护之下,她就能安然无恙,丝毫不受到任何影响吗?
顾祁仍是避开了这个问题。
他给楚颜夹菜,楚颜就拾起筷子吃,小口小口的,模样未免有些拘谨。
扫了眼她还红着的脸,顾祁岔开了话题,“在元熙殿的时候有没有忌口的?若是有的话,一会儿告诉沉香,让她跟御膳房的人说说,以后尽量避免。”
转移注意力之后,楚颜果然好了不少,抬起头对他说,“多些太子殿下,楚颜养得糙,没有娇生惯养,吃食上也比较随意,没什么忌口的。”
虽然还是没有看他。
笑话,她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吃货,只要有的吃,味道好,她可没什么吃不下的。
顾祁被她一句“养得糙”给逗乐了,唇角弯起,含笑问她,“怎么个养得糙?像男子一般敢于打架打得一身泥?还是天不怕地不怕,敢跟人吵架顶嘴?”
句句都在揭她短!
楚颜脸一黑,终于正视了他的眼睛,“那不是有人惹吗?又不是我故意的……”
这一对视,恰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笑意,楚颜这才意识到,他是刻意这么说的,为了让她放松些,不再因先前的事情而拘谨。
她顿了顿,才小声道,“殿下的意思,楚颜明白了。”
顾祁收起笑意问她,“明白什么?”
“之前的事情……是个意外,楚颜不会放在心上的,也请殿下不要太在意。”她的声音轻如羽翼,在他耳边宛如微风掠过,“从今以后,楚颜便是永安宫的太子妃,自当按照殿下的心意去做,也请殿下放心,楚颜不会让您失望的。”
这样的话语宛如鸿毛,却又重如泰山,深深压在他心上,险些令他喘不过气来。
她是如此轻而易举原谅了他,为了赵家,也为了自己,更为了他那壮志未酬的夙愿和俯瞰天下的雄心。
顾祁沉默了片刻,才伸筷子去夹了片竹笋,凑进嘴里细细地品味。
这个季节的竹笋有些清苦,像是他此刻的心情,而他知道自己让她受的苦远比这一点要多得多。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那样做了。”他搁下筷子,看着她怔怔的表情,忽然忍不住伸出手去碰她的面颊,可是伸到一半时又迟疑了,终是缓缓放了下去,“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你是你,赵家是赵家。”
说完这句话,他又一次拿起筷子,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吃饭。
而楚颜看着他,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轻轻地应了一声,陪他一起继续吃。
这算不算是首战告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