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苍说:“我不识路,你带路可好?”
焉有不好的道理?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声音又放低了几分,嘀咕道:“这样算不算违背诺言啊?”
舜苍眄了我一眼:“诺言?诺言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热泪盈眶,简直被他这副不要脸的模样深深吸引而无法自拔,直言说:“大概应该也许是不知道。”
见我们这幅样子,觉岸道长笑得愈发温和。
翠棠树在空中风扶摇,沙沙的声音与这微微雨声融在一起,雨中的冥界有着难以言表的寂静。
我和舜苍出帝释观时,我抬头看了一眼伏音飘走的方向。
乌云暗涌,如同浓彩重墨最后一笔的收锋,勾出极其凌厉的云角。
横风吹雨如遥峰,浮屠岸深。
我有些想不通,绾姬害死了伏音,拆散了她与赫连成,而绾姬竟不是她心结所在。还有什么能让伏音更放心不下的呢?
看来只有翻阅转冥王的生死卷宗和司命神君的册子才能知晓个全面。
我在修罗殿内拿到了生死卷宗,阎罗老儿不在,我就勉为其难地先自取了。
想来真是上天助我,如今正逢天界各大仙君朝会的日子,如此我出入天界便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也保全了颜面。
我从修罗殿里出来的时候,舜苍还执着伞站在守宫槐下,宽大的衣袖被夹着雨的微风荡出如水涟涟的波纹,周身有澄明的仙气浅浅晕开。
这样的情景我曾见过无数次。
以前,他放任我做任何事,无论我去哪里,去做什么,他只在后面跟着,从不多言,但凡转身,他便立在不远处,静静等着我。偶尔他会在我焦头烂额之际出手相助,然后郑重其事地在我面前邀功。
而奖赏…
我提裙走到了他的面前,楚天碧的伞面将我和舜苍的身影刚好拢住,有细碎幽青色的光穿过守宫槐密密厚厚的树叶落在地上。我伸手扯着他胸前翻着祥云纹的领口,轻轻点起脚尖儿,吻在他的唇上。
在这一方面上我一直处于浅尝辄止的状态,所以仅仅亲了一下我就回落了重心,对舜苍说:“可以启程去天界了。”
他轻轻松了油纸伞,悬在了空中没有掉落,无论是伞骨和伞面都环绕着青色的光晕。
我看见微微幽深的波涛在他深邃的眸子里清浅明灭,他揽住了我的腰,将我完全纳入他的势力范围之内,而另一只手不疾不徐地掠过我的发,然后将我按入了他深切的吻中。
恍惚间,我觉得冥界常年阴冷的风夹带着天界才有的暖意,拂过便能吹开千树万树的神花琼枝,墨云红雨,花月不知春深。
许久许久,他将我放下的时候,我觉得脸已经烫得不像话,定是嫣红一片。
舜苍的气息灼热了我的耳根儿,他低缓好听的声音在我耳畔:“阿九,你开心时便会亲我吗?”
这话说的我好像一个女流氓,可我又没脸否认,只能顿顿点了头。
他的眸色有些深,“那再开心一点,阿九你会做些什么?”
我:“……”
苍劫帝君在一本正经地耍流氓。
天色霞光万丈,染了白云尾角,朵朵祥云聚散离合,变幻莫测。
我和舜苍聚拢了云朵,到南天门用了一个时辰,待真正将脚下的腾云驱散,撩开重重流仙云雾,踏在白玉阶上的时候,才真正感觉到来到了天界。
远远的便可看见流金飞檐上龙凤展翅欲飞,隐在云山雾海里灵霄宝殿镀了一层金黄明净的仙气,辉煌华构,走出一卷盛世鸿图,在霞风仙芒里角楼和宫殿重叠而生,如闲敲棋子散落得玲珑有致,遐远而飘渺。
纵然我这脚下的白玉阶都被嵌了七彩琉璃,错落别韵,将这天界的华美衬托得一丝不苟。
道路两旁开出蔓延至云起处的神花异草,清朗的风吹开了千万重的流云,吹散了馥郁的花香,日月争辉,比往常的任何一日都要明灿。
有仙家腾云驾雾地从我头顶上飞过,宽袍广袖在云中翻滚隐显,传来或远或近或轻或重的谈笑声,皆是去往同一个方向。
两三结伴的小仙娥均是穿着淡黄色的仙服,个个手中提着花盏,衣袖带香,嬉笑着从云中出来又从云中消失。
云海苍苍,仙鹤盘飞,优雅的白羽在空中展开弧度,掠出云影。
一只半大的小仙鹤,毛还没长好,兴许是飞得没有了力气,从空中徐了下来,骨碌碌滚了好几下,停在了我的脚下。
小仙鹤的脖子异常柔软地搭在我的鞋面上,泛着赤红的小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我,模样甚是惹人怜爱。我将它从地上抱起来,胖得恰好能占个满怀,小脑袋搭在我的肩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我轻轻扯了扯它细长的腿,它不情不愿地哀叫了一声,我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头,它还闭着眼蹭了蹭,表情异常得满足。
这可真是一只没有安全防范意识的小仙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