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的事儿谁也没有挑破,明月心里知道些,也只拿这当作笑话,离得天差地别,他连想都不曾想过。
叫人说得多了,他心里头也不得劲,何况吴千户呢,好好的女儿叫人编排,干脆就挑明了去,自家知道自家几斤几两重,吴千户还能上赶着把女儿嫁给他不成。
要是吴千户真有这么个心思,他姑娘怕不是母老虎了,既认定了石桂,便是天仙也没她好,真要细说她的好处,能说出百八十样来。
他最喜欢的,就是石桂有主意,军营里头倒有许多兵丁爱找那凶悍的,软绵绵水团团的性子,他们出门在外,十天半个月一回来,家里没个主事的,总是不成,养儿育女顶门立户哪一样不要拿得起,故而反是那些泼辣娘子,更惹人喜欢。
石桂不泼辣,可她最有主意,明月想考武举,都已经当了兵,就得往上去,石桂从来不是个拖后腿的人,反是她拉扯着家人往前,一家子都被拖起来了,她能拿主意,也能办得成事。
明月最喜欢她,她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就打定主意要赎身,识字算学都是为着了赎身,为了往后过日子,那会儿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丁点儿大的小丫头子,就能想的这么长远,可如今看来,若不是那时候,也不会有眼前的日子了。
石桂也是一样,她喜欢明月无拘无束,喜欢他说做就做,绝不拖泥带水,认准了不回头,她想一想也是觉着自己那会儿冷情了些,前途未定,又谈什么厮守终身,何必徒增烦恼。
明月抱着被子睡不着,石桂反而安然了,睡在竹床上下了帘子,看着月影投在白纱帐子上好似水影,她微微眯起眼,眼睛里投映着月光,
第二日明月就要往军营里去,夜里却怎么也睡不实,心跟着窗外头的蝉声一样躁,在床上翻来覆去,两条腿夹着那条薄被子,从竹床头滚到竹床尾,眼睛盯着白帐幔,心口怎么也平复不下来,恨不得往院子里头打一套拳去。
前一夜这样折腾,第二日便睡得晚了,石桂早早起来,也不叫醒他,往灶下炖了白粥切了酱菜,知道这些明月是怎么也不饱的,他到了营里不论操练还是造楼,俱是体力活,若不是肚里不饱,怎么有力气站操。
石桂取了昨夜的剩饭,拿竹勾儿把吊在房梁上的竹篮子勾下来,从里头摸了三个鸡蛋出来,想一想又再加了两个,切了腊肉段,给明月做了个腊肉蛋炒饭。
米粒粒粒都裹着蛋液,腊肉切成顶,却是满满盖了一层,想一想实是太荤了,再做了一个素汤,石桂做完了饭,明月才刚起来。
一夜里都没睡实,人却精神得很,看见石桂想要伸手,又顿住了,石桂手里端着碟子,上头满扑扑全是腊肉蛋炒饭,米饭堆出宝塔尖儿,明月还没走过去,就已经闻见炒鸡蛋的香味儿。
昨儿在宴上便没吃下多少东西,回来喝了一碗醒酒汤,这会儿肚里早饿了,闻着香味肚里打鸣,石桂本有些羞涩,听他肚皮一响,“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过来,赶紧吃罢。”
晚些回营得挨棍子,石桂把饭端上桌,又给他添了汤,明月不拿筷子,拿着勺子挖起来,石桂看着他微微笑:“也不知道你爱吃软的还是硬的。”
这么一想,还真不曾仔细问过他究竟爱吃些什么,那会儿往营里送饭时,挑好的做了,明月跟喜子两个都是给什么吃些什么,喜子还能看出好恶来,明月吃的碗底干干净净,只要是给他的,似都是他爱的。
到这会儿才想起来,还从未问过他,他最爱什么,一碗饭还有许多讲究,明月知道她喜欢的,她竟没想来问过。
明月口里满满塞着一嘴饭,鼓着腮帮子嚼个不住,肉香饭香,恨不得端着盘子往嘴里扒,石桂又是笑又是蹙眉头:“你慢些,让你赶紧,又不是让你往喉咙里倒,噎着怎么好。”
明月好容易把嘴里的饭咽进去,这才停下来想一想,真要问他爱吃什么,他倒还真没有,原来在道观里虽不是缺衣少食,可也不是吃好穿的,能混个肚饱,有什么没吃过的。
靠着山的时候就吃山货,松果银杏栗子野柿,没一个他放过的,肚里没油水,吃得再多,也觉得不饱,那会儿也没得挑剔。
到了金陵城也依旧挑剔不得,再是皇家的供奉,道士们也依旧只有那几样可吃的,去朱雀街上卖符,也是想着能有钱赚,能师兄们跑了腿,总能换些肉吃,见着什么嘴里都馋,石桂那点肉干肉酱,他一直记着,那滋味怎么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