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从来没有过的狼狈。
一贯以清正廉洁,恪守法度,铁骨铮铮面目示人的都察院御史,竟然被百姓们扔了一脑袋的臭鸡蛋,真是够讽刺。
言官不过是七八品的小官,凭什么频频扳倒尚书侍郎一级的高官,甚至和皇帝争短长。靠的就是手握道德制高点,靠的就是不怕死。
说穿了他们就是道德流氓,有本事就打我杀我,打伤了名声鹊起,天下人崇拜,要不了多久,就能一飞冲天,即便打死了,也是名留青史,被无数人羡慕崇拜,靠着名声,子孙家人都有照顾,算起来也不吃亏。
可是如今呢,情况完全变了。
哪个御史还敢说为了百姓?你们到街上转转,看看有没有人啐一脸?
谁敢说朝廷法度,人家就问你私设刑堂,打残天下第一名将,算是朝廷法度吗?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宣扬,俞大猷的名声彻底压过了戚继光、马芳等人,连带着他统辖的东南水师都成为天下最有名的一支军队。
道德破产,对于御史言官来说,是致命一击。不能以卫道士自居,他们又如何在京城自处!
难怪他们如丧考妣,比祖坟被刨了都难受。
“必须维护都察院的金子招牌!”
刚刚调任右佥都御史的邹应龙大声说道,他因为弹劾严嵩,名声鹊起,用了史上最快的速度升任佥都御史。
眼下都察院还能跳出来说话的,也就剩下他一个了。
左都御史张永明致仕了,右都御史王廷应为徐渭的那一番质问,遭到各方弹劾,在家里闭门思过。
另外两位副都御史也遭到了弹劾,都察院上下,竟然连一个像样的当家人都没有,要被团灭啊!
弹劾俞大猷的陈聊芳,还要带头主战的胡维新都溜了,在家泡病号,其他的御史眼巴眼望。
“邹大人,您就出个主意吧,我们都听您的。”
邹应龙很享受被万众瞩目的感脚,自从弹劾严家父子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得到。只是想要让人家崇拜,就要拿出真本事。
沉默了半天,都快不耐烦了,邹应龙才说道:“诸位,事到如今,俞老总的案子必须认输了、咱们上书要求彻查韩丘的案子,不管牵连到谁,哪怕是在座诸公,也认了。要是继续拖延下去,损失只会越来越大,都察院声誉扫地,想要恢复可就难了。”
众位御史听在耳朵里,都挺失落的,还以为是什么好办法呢?感情就是彻底投降啊?
可转念又一想,除了彻底投降,也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办法。只是这一轮风暴之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还能留在台面上。
祸到临头各自飞,大家伙心里头都在盘算着出路,用句不客气的话,就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有人欢心有人愁,沈明臣就非常得意,一手拿着银酒壶,一手拍着大腿,哼哼唧唧,唱着什么。
“我说句章兄,你这荒腔野板的,就别折腾我的耳朵了。”
沈明臣一翻眼皮,“是你不懂艺术,没准一百年后,就有人这么唱了呢!”王寅被打败了,只好一扭头,躲在葡萄架下面,和茅坤两个下棋。
过了一会儿,沈明臣又凑了过来。
“句章兄,还是为了百年大计,好好练习吧,我们不能耽搁你流芳万古啊!”茅坤呵呵笑道。
沈明臣挠了挠头,“鹿门兄,实不相瞒,我觉着也不太好听!”
茅坤抚掌大笑,“沈句章总算有自知之明了,为了这个,我提议喝一杯!”
王寅道:“喝一杯怎么够,我看该唱三天大戏,最好再加上半个月的庙会。”说完之后,连同茅坤一起,三个人哈哈大笑。
沈明臣脸臊得通红,气急败坏道:“我说你们两位也真沉得住气,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不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什么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茅坤笑道。
王寅更干脆,“句章兄,听你的话,就像我们之前做了什么一样?真是笑话,我们可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十足的好人!”
“呸!”
沈明臣毫不客气,你们两个还是好人呢?脸皮放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