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朋党,自然不是一个人能组成的,徐阶背后同样有一大群人支撑着,他也需要替这个群体谋取利益,当他的利益和群体发生冲突的时候,也会指挥不灵,甚至出现反噬。
眼前的情况就是徐阶发现自己处在很不利的局面,他要快速结束战斗,进行止损。只他手下的力量不甘心作为弃子。
王廷带来的消息很明白,言官们还要拼,还要斗,他们不甘心。
徐阶不傻,唐毅的功力不在自己之下,张居正布的局又远远不够凌厉,现在唐毅到处散播悲情,成功挑起了武将和督抚的不满,进而勋贵,还有心学门人都掺和进来,在舆论上,徐党已经出在了绝对的下风。
这还不打紧儿,最要命的是宫里的态度,重新启用严嵩的消息又放了出来,绝不是空穴来风。
徐阶很强,超过了所有的首辅,可是他一不掌军,二不掌财,真的要倒台,不会比严嵩难太多,要真是陷入大战,搞不好徐阁老就要化为灰灰……
“唉,老夫临渊履薄二十年,世人都以为内阁的几把椅子好坐,可坐上来才知道有多难,天下间,无数的事情,无数的人物,每个人手里都牵着一根线,拉扯着,不让你随便动弹……”
王廷心里头苦涩,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师相,千难万难,您老最难,护着这个,又要护着那个,弟子无能只能给师相找麻烦,弟子这就回都察院,让他们都闭嘴,绝不给师相添麻烦!”
王廷说的真切,徐阶听得感动。
多好的手下啊,真听话。
徐阶又想起了张居正,自己对他多好,用的心思是王廷等人的十倍百倍,到了关键时刻,能体会自己处境的竟然是王廷这些人,真是讽刺啊。徐阶主动起身,把王廷拉起来,让他坐在了对面,王廷诚惶诚恐,坐了下来。
“师相,您老有什么法吩咐,弟子一定照办就是。”
“唉,老夫也不瞒着你,内阁上佐天子,下领百官,关键就在于平衡二字,这一次都察院的作为的确有些偏颇,让人家抓住了把柄,老夫越是袒护,只会引来更多的责难,别以为老夫稳如泰山,无人能动,一个不小心,就要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啊!”
徐阶的话越说越重,王廷的额头也冒了汗,他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严重到了这个地步,莫非徐阶都感到了威胁?
他可是几十年来,最强大的首辅,挟着战胜严嵩之威,天下之大,没有敌手。一直以来,王廷都以为只要徐阶愿意帮着都察院,什么事情都能压得下去,现在看起来,似乎高估了徐阶的实力啊。
“师相,您老的意思是给大家伙一个教训?”王廷试探着问道。
徐阶苦笑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还要看人家的意思,科道也不都是老夫的人,难保不会有人借机兴风作浪啊!”
“子玉,你是个老诚的人,老夫信得过你,都察院那边你替老夫盯着,这一次少不得要抛出几个人,你让他们放心,老夫会给他们安排好的,等风平浪静,自然会重新起复,让大家不要意气用事,先过了眼前这一关。”
徐阶絮絮叨叨,不厌其烦,把他的难处都告诉了王廷。
足足谈了一个多时辰,王廷从内阁出来,已经日薄西山,一阵寒风吹来,王廷打了一个冷颤。
本想着求徐阶力挽狂澜,没想到竟然得到了这么个结果,徐阁老都罩不住了,看起来还真的麻烦啊!
先不说王廷忧心忡忡,徐阶思前想后,科道言官是他的根本,伤了根本不但他势力大减,还会引起离心离德,搞不好偌大的势力就分崩离析,这个后果徐阶不愿意承受。
而且唐毅一再挑战他的底限,怂恿张永明辞官,又要考察言官,等于把他逼上了绝路,要是不给这个后辈一点颜色看看,以后也不要混了。
想来想去,徐阶决得不能一味退让,要采取适度反击的措施,摆脱被动的局面。
相比张居正的莽撞,徐阶要老辣多了,他又深知唐毅的实力,可不想逼得唐毅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经过苦思冥想之后,徐阶决定去找杨博。
这一次九边跟着东南一起闹腾,才会如此被动,如果能安抚住一头儿,压力就会骤减。
为此,徐阶纡尊降贵,亲自到了天官府,两位朝廷顶级大佬进行了谈判,他们谈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是听说徐阁老出来的时候,满脸春风,显得十分高兴。
看起来应该是把杨博给摆平了。
“蓟辽总督,宣大总督,还有东南水师总兵,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看着面前的清单,王寅忍不住啧啧赞叹,上面真是徐阶给杨博开出的条件。就在徐阶离开天官府不到两个时辰,侍读学士张四维就把一张纸条送给了徐渭。
提到杨博,唐毅脑袋里出现的不是高大威严的领兵老将,而是一个金灿灿的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