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同样,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唐毅从来不是吃亏的人,言语之间,多了一丝上级对待下级的味道,这也是应该的,唐毅是三品文官,张春只不过是是翰林侍讲学士,差之天地。
只是张春不这么看,唐毅比他晚了三科,年纪又小,进王府的时间也晚,初来乍到,就敢跟老前辈摆架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张春越想越气,他冷笑了一声,“唐大人,你让我说,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只管讲。”
“好,老夫以为给殿下上课,光有学问还不行,更重要的是德行,唯有操守过人,奉公廉洁,持身正直,才能为人师表,唐大人以为然否?”
唐毅微微一笑,“按照你的意思,本官是德行有亏了?”
“没错!”张春把脸一沉,“唐大人所作所为,的确不和圣人教诲,视百姓为蒿草,肆意盘剥,罗织罪名,严刑峻法,害民之深,比之严党,不遑多让!”
嚯!
罪名还不小啊,首先听不下去的竟然是裕王,他虽然不好对张春发飙,可也是面沉似水,咳嗽了两声。
“张师傅,唐师傅是公认的干吏,理财有法,治理地方有功,你怎么能如此说他?”
张春把头一晃,冷笑道:“殿下,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臣既然敢说此大话,必然有所依据,汉之桑弘羊,宋之王安石,皆以善于理财著称于世,所行之法,无不是盘剥百姓,敲骨吸髓,夺天下人之心,以奉一人,长此下去,民力疲惫,社稷动摇,早晚要为祸天下,流毒四方,殿下,您务必要明辨忠奸,不能被宵小之徒给欺骗了。”
裕王嘴笨,被张春滔滔不断地一说,瞠目结舌,心里却不服气,情急之下,脑门都冒了汗。
“张师傅,孤王不信,唐大人是忠贞之士,你不要随意污蔑他!”
唐毅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并没有急着擦嘴,见裕王焦急,暗道裕王果真重情义,当年帮了他一把,还是值得的。不过看他的样子,也的确懦弱老师,一点压不住场面。
唐毅一摆手,“殿下稍安勿躁。”一转头,对着张春说道:“仆若罪孽深重,你可以上书弹劾,若真是道理充分,自有刑部三法司论处,只是未审先判,可不是君子作风!”
“哼,朝堂之士虽然众多,却多为平庸之人,哪里看得出你的险恶,上书又有什么用?至于本官所说,自然有所依据。”
张春突然站起,大声说道:“启禀殿下,近日顺天府爪牙四出,街巷之上,要饭的花儿乞丐通通赶出了城外,寒冬将近,连要口饭吃都不成,真不知道他们如何过得去冬天?”
裕王也是一愣,下意识看向了唐毅,心说不会是真的吧?
哪知道唐毅果然点头,“没错,本官的确在整顿市容治安,乞丐流民自然要驱逐出去!”
张春得意一笑,“还算诚实,光是如此也就罢了,你还强令商贩缴税,哪怕是吹糖人,卖油条的,也不例外。小本经营,不过是为了糊口而已,换了多少任顺天府尹,从来没人和他们为难,唐大人果然好魄力,竟然拿他们开刀,从穷苦人手里收银子,我想要请教唐大人,如此盘剥无度,敲骨吸髓,比之严党又如何?”
张春慷慨激昂,一番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把裕王给吓到了,他不停看唐毅,自然他希望唐毅能否认这些指责,哪怕说是下面人所做的,唐毅并不知道,裕王都能接受。他实在是不愿意相信当初为自己仗义执言的忠臣义士,对待老百姓竟会如此刻薄?
“怎么,唐大人,你不敢承认是吧?”
唐毅颔首,道:”此事的确是本官下的命令,顺天府上下,正在严厉整顿。”
承认就好,张春自以为得计,厉声质问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唐大人读了那么多书,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似唐大人一般的作为,冷血无情,险恶贪婪,纵使能收到一些银钱,也会伤了民心,动摇社稷根本。以唐大人的作为,东南敛财,还不知道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无有立锥之地,整日哭嚎……”说到了伤心的地方,张春竟然摸了摸眼泪。
“殿下,我的王爷!如此心黑手狠之人,如何能成为王府讲师?臣以为应当立刻驱逐此人,还要把他的罪行告诉陛下,请求圣上严惩不贷!”
还要告御状啊,裕王可没有那个胆子。
可是面对张春言之凿凿,他又不知道如何应付,只是不停摇头,“孤王不信,孤王不信!唐师傅是高师傅推荐来的,是孤王的手足股肱,他绝对不会戕害百姓的!”裕王求助似地看向了唐毅,可怜兮兮道:“唐师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赶快说清楚了,不要再误会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