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云说祭祖之后要在老屋住三天,打扫打扫,算是不忘本。不过屋里一年多没住人了,到处落满了灰尘,还散发着一股霉味。苏雪云怕影响二老健康,让他们一定要回去。兄妹俩好说歹说,二老总算答应回镇上的家了,毕竟还有个小孙子在,他们一眼看不着都不放心。然后苏柏柱让苏雪云也跟着回去,他留在老屋,苏雪云又是一顿劝,最后用尽孝的借口把哥哥劝走了。
的确是,她一个待嫁的姑娘,嫁人之后就要入别人家族谱,可能以后都没机会回来祭祖了,可不就是难得尽孝了吗!
苏雪云目送他们的马车离开之后,进屋用灵气在屋子里扫荡了几圈,屋子里的霉味和灰尘便一扫而空,充满了灵气的清新味儿。她满意地点点头,披上皮裘走出门,她记得中午的时候村民们都会在外头走动走动,等下午天冷了就不再出来了,所以这会儿出去是最适合的,毕竟最能气人的就是活得比敌人好一万倍,让人羡慕嫉妒恨,恨得心肝脾胃肾巨疼还要忍得吐血。
冬天的天气很寒冷,所有人都把手抄在袖筒里,不过苏雪云有灵气护体,倒是不畏寒暑。她对骑射功夫勤练不辍,一年来皮肤已经不是白皙粉嫩,却更显得生气勃勃,让人看一眼就移不开目光。华贵的皮裘、精致的钗环将苏雪云衬得高高在上,落在村民的眼中,只觉皇宫里的公主也就是如此了,一时间竟都不敢说话,生怕惊扰了这样的贵人。
苏雪云看到熟识的人,露出温和的微笑同他们打招呼,这一下仿佛冰雪融化,瞬间拉近了双方的距离,让众人对苏雪云充满了亲切感。富贵人家的小姐少爷他们不是没见过,但通常都是畏惧地躲在一边,不敢多看一眼,没想到苏家成为镇上富户之后,苏雪云还愿意待他们如此亲切,没有丝毫鄙夷,更没有半分嫌弃。
这样的苏雪云一下子让他们心里充满骄傲,这是他们云水村出去的姑娘呢,就是这么善良贵气!以后他们可以跟别人说,云水村好山好水最养人,养出苏雪云这样的姑娘绝对是个风水宝地!
苏雪云同他们聊了聊,王芸娘跟婆婆贾氏听到信儿走了过来,王芸娘还未走近就高兴地笑道:“秀儿,你可回来了,现在要见你一面真难,这回咱们可得好好说说话。”
王芸娘的婆婆很少跟苏雪云接触,这次是因着他家租了苏家的地,于情于理都该过来打个招呼。不过贾氏一见苏雪云这通身的气派,立即紧张起来,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竟脱口说了句:“东家安好!”
苏雪云怔了一下,见贾氏实在太紧张,便点了点头,笑道:“大家都是乡亲,不用这么客气,叫我秀儿就好。”
王芸娘拍了拍贾氏的手,笑着说:“娘,秀儿很好说话,她不喜欢这么见外的。”说完又对苏雪云道,“秀儿,你一个人在家开火多麻烦?不如这两天到我家吃吧。”
贾氏连连点头,“是啊秀儿,今年多亏了你租给我们的地,家里的日子好过多了,还有芸娘做腌肉去卖也全靠你提点她,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其他人有些疑惑,迟疑道:“地?你说咱们租的地是苏家的地?”
王芸娘看了看苏雪云,笑说:“都是苏家的,有一半是秀儿名下的,咱们秀儿如今可是个大地主呢!今年收成好的可得好好感激秀儿,要不是秀儿收得租子低,咱们哪有这么多余粮啊!”
众人吃惊不已,李馨儿更是猛地抬起头瞪住苏雪云,他们今年都从一位地主家里租了不少地呢,租子比其他地主家低了一成,所有人都觉得捡到宝了,只是他们都从里正那里租回来的,并不知道东家是谁。这会儿王芸娘说了东边那一片都是苏雪云名下的地,租户们忙笑容满面的向苏雪云道谢,心中充满了感激。
苏雪云笑着道:“别这么客气,我是云水村的人,自然希望咱们云水村越来越好,也希望大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今年雪下得太少,来年恐怕收成会少一些,租子就再减一成吧,不过我快出嫁了,这些地可能会卖给别人,到时新东家如何定租子会再同大家说。大家放心,我会找一个好人卖的。”
新东家还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可他们知道未来一年的租子又少了一成,那一成可就相当于是苏雪云送他们的粮啊!众人激动不已,纷纷挤上前对苏雪云道谢。
有人感慨道:“秀儿真是大善人,富贵了还不忘照顾乡邻,秀儿是咱们云水村的贵人啊!”
“是啊,是啊,将来大家伙儿都不会忘记秀儿的恩惠的。”众人纷纷附和,苏雪云在云水村的名声彻底扭转,不止成了富贵人家的小姐,还成了受人尊敬的东家。如今大家提起来,都会说苏雪云在那般境况下能长成今天这般样子,全是苏雪云努力、正气,过去那些不好的事简直成了磨砺她的垫脚石,哪还有人再说闲话!
苏雪云的眼神在人群外的李馨儿身上一扫而过,仿佛根本没看见她,又仿佛只看到了一棵树、一块石头,吸引不了她半分注意。
李馨儿脸上满是难堪,最轻蔑的对待莫过于无视,她将苏雪云视为最大的对手,时刻惦记怎么反击,可苏雪云却视她于无物,根本不予理会。她准备的怎样面对苏雪云、怎样露出不屑的微笑、怎样嘲讽等等,现在统统都用不上,因为她根本没有那个机会,更没有那个资格!
认清这一点让李馨儿胸口堵得喘不上气来,紧攥的手心里,指甲甚至刺破了皮肉,泛起钻心的疼痛。更难堪的是梁家也租了十亩地在种,全在东边那一片,她这一年辛苦侍弄的地竟全是苏雪云的,此时此刻她恨不得能失忆!
不过就算她失忆,别人也不会忘掉。王芸娘瞥到李馨儿难看的脸色,忽然一笑,高声道:“李馨儿,你家租的地也是秀儿的吧?我听说梁家大哥又进山打猎去了,这东家刚刚给咱们减了一成租子,梁家大哥可以安心在家过个好年了,你高不高兴啊?”
大家都知道李馨儿和苏雪云不对付,一听这话顿时哄笑起来,还有几个起哄的追问李馨儿高不高兴,要不要给苏雪云道个谢,好歹得了东家的恩惠得念着东家的情吧?
李馨儿拼命压着心里想要大喊的*,双脚钉在地上告诫自己不要走,想着表面做戏谁不会,不就是说几句好听的吗?可当她看着苏雪云的时候,却看到苏雪云满目嘲讽,只觉苏雪云正在看她的笑话,看她这个手下败将是如何卑躬屈膝的跟对手讨饭吃。
李馨儿压抑的不甘一下就爆发了出来,大声喝道:“苏秀儿,你装什么清高!少一成租子怎么了,你差那点银子吗?你身上穿的皮裘能顶多少租子了,那都是我们的血汗钱,你花着也不觉得亏心。”
苏雪云乐了出来,不用她说话,王芸娘就道:“那都是秀儿的地,秀儿花自己赚的租金有什么可亏心的?照你这么说咱们交的税粮也是咱们辛苦种的,那朝廷莫非还不能动那税粮了?”
这帽子可扣得太大了,现场鸦雀无声,连李馨儿都不敢接口应是,只能梗着脖子说道:“那怎么能一样?你强词夺理!”
王芸娘嗤笑一声,“谁强词夺理大家都看得到,我跟你说这个才没意思。”她看向苏雪云说道,“本来我还想着李馨儿能知恩图报,毕竟以前的不愉快都过去那么久了,一直结怨总是不好,谁知道李馨儿嫉妒心这么重,说不定看你过得越来越好,心里正难受呢,倒是闹了这么一场让你心烦了。”
苏雪云淡笑着摇了下头,“没什么可烦的,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快过年了,大家都忙去吧,我许久没回村子,一个人走走。”
王芸娘点头道:“诶,那你可记着去我家吃饭啊,我给你杀只鸡。”
“好。”
贾氏欢喜地拉着王芸娘回去准备饭菜去了,其他人有些羡慕地看了看王芸娘,抓紧机会都和苏雪云说了几句好话,然后才慢慢散去。苏雪云理了理皮裘的领子,抬脚就走。唯一留在原地的李馨儿突然说道:“苏秀儿,你满意了?”
苏雪云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顿都没顿一下。这样无视不屑的态度更加刺激了李馨儿,她追着苏雪云一直到没人的地方,对着苏雪云的背影大喊道:“你得意什么?你也就是命好,托生在一个好人家,如果你是我,现在肯定过得还不如我。如果我是你,我一定过得比你好千倍万倍。”
苏雪云回头看了她一眼,勾勾唇角,像是听到了一个什么大笑话,“如果你是我,就能过得更好?你是不是忘了苏家是怎么起家的?如果你是我,你会刺绣吗?会做卤味吗?我怎么记得当初你我同去绣庄送花样子,芳姐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呢?莫非你换了一个身份就把这些都学会了?”
李馨儿被她勾起了那次耻辱的回忆,怨恨地道:“你会画个破画又能怎么样?要不是你家人帮你,你能有今天?我不过就是没个好爹娘,连男人也都是窝囊废,要不然根本不可能被你这种人欺辱。”
苏雪云越过她望向了她的身后,嗤笑一声,玩味地道:“原来你们三兄弟是窝囊废?三人共妻还要被妻子嫌弃,着实可怜。”
李馨儿心下一惊,急忙回过头,看到梁家三兄弟就站在她身后,登时吓得尖叫了一声,“你、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你们别听她胡说!”
梁诚满脸怒容,冲上前一把揪住她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背后编排我们,我看你又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吧?卑贱的奴婢!”
李馨儿手上不停地推攘着,又惊又惧地喊道:“你放开我,你忘了那五十两银子了吗?你再敢打我一辈子也别想拿到银子!”
苏雪云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五十两银子?就是你藏在灶台缝里的那五十两吗?”
“你怎么知道!”李馨儿的叫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看向苏雪云,满眼都是惊恐。
梁诚也惊道:“秀儿,你知道?真的在灶台缝里?”
苏雪云沉下脸,微微眯起眼哼了一声,“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叫我的名字?”
“你!你——”梁诚脸涨得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苏雪云往梁老大和梁老三那边瞥了一眼,淡淡地道:“我听李馨儿说的,她说你们三个傻子一辈子也找不着她藏的银子。”
梁老三并不太信苏雪云的话,但无所谓,从李馨儿的反应来看,银子确实就在那里。虽然当成是李馨儿发现了罗毅之,并带回了家,但李馨儿是有卖身契的,同意让罗毅之留在梁家养伤是他们三兄弟的决定,那些报酬理应是给他们的,他们没硬逼着李馨儿要,还是全亏了今年租到十亩地,暂且不急着花销。
梁老三对苏雪云一揖到底,郑重地说道:“多谢苏姑娘不计前嫌,租地给我们,还要多谢苏姑娘慷慨,又多减了一成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