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帝温柔道:“梓童放心,这后宫的奴才多得很。这些伺候不当的被杖毙或凌迟了,等天一亮,朕就给你挑选新的奴才过来。梓童安心,朕,会亲自为你和咱们的十二皇子挑选。”
皇后瘫软在床上,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她从前只知道他是天,是皇帝,龙威日盛。可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这份龙威,不单单会对着外人发泄,还会,调转矛头,对准了她。
“皇后救命!”
“娘娘,您求求皇上,就把奴婢杖毙了吧!奴婢受不得那千刀万剐的苦啊!娘娘!娘娘!”
“娘娘!”
“皇后娘娘!”
……
徐有为带了一百二十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来,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把清宁宫伺候皇后的人,全部拉了出去,就在清宁宫的院子里,先把该杖毙的,拉出来杖打——他瞧得清楚,这清宁宫里可是有好几个公主呢。杖毙一事,被公主瞧见也就瞧见了,想来就是心有害怕,也会撑着不敢生病。可是,凌迟着实残酷,饶是徐有为,也不敢让那几个公主瞧见,生怕几位公主,真被吓出个好歹。
内室,皇后着实被吓到了,呆呆的看着床上的帐子,听着外面不绝于耳的惨叫声,静默不语。
一众公主都不敢出声。
最后还是五公主站了出来,把伺候自己的四个大宫女让了出来,小声在皇后耳边道:“母后,就让她们几个先伺候母后罢。好歹您还要好生养好了身子,给芜儿生小弟弟呢。”
皇后这才回过神来,目光微动。
天元帝则是在一旁看着棠落瑾。
棠落瑾还在襁褓中时,刚刚痴傻,天元帝就将他接了过来,放在自己身边照看着。天元帝如今虽不说,可是目光却盯着棠落瑾不放,生怕自己这个甚么都好的太子,忽然又被刺激过度,变成了那个痴傻的孩子。
棠落瑾虽悲伤蒋寒漪的死,可是,他自然也知晓自己的身份,知晓天元帝待他的好,知晓……他现下应当先把天元帝劝走,自己也离开,才好做剩下的事情。
“父皇,儿臣想将漪儿接到东宫。”棠落瑾低头摸着蒋寒漪的青丝,道,“她死前,生生受了半个时辰的腹内绞痛之苦,却偏偏一声都喊痛。儿臣不想她再待在这里。还有几位皇姐皇妹,如今天色晚了,也该各自回宫了。”
天元帝这才发现自己的几个女儿都在这里,一招手,便将五公主之外的几个公主都赶了回去。
几位公主本就吓得面色惨白,谢恩之后,连再拜皇后之礼都忘了,强撑着抬头挺.胸,朝外头走去。
天元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才为难的看向棠落瑾:“蒋家丫头,毕竟还没有正式嫁给你,放到你那里……怕是不合适。”
棠落瑾立刻将蒋寒漪的身体放下,跪下道:“儿请父皇赐婚!令儿与蒋家表姐不日完婚!”
天元帝登时黑了脸:“胡闹!”顿了顿,又道,“蒋家嫡女,贤良淑德,忠心赤诚,才德过人,且为宁阳大长公主之孙女,当为郡主。赐封号瑜兮。以郡主之礼厚葬。至于皇陵……小七,你若是普通皇子,朕答应了你也无妨。可是,你是太子,是朕的太子,也是大棠的太子,休要胡闹。”
棠落瑾知晓冥婚之事,绝无可能。当下沉默片刻,便替蒋寒漪谢了恩。
太皇太后此刻也赶了过来,目光阴沉的盯了皇后片刻,就抱着棠落瑾安慰了起来,最后,蒋寒漪被带到了长乐宫旁边的一个宫殿,暂时安置。
棠落瑾也跟了去。
皇后听了一夜宫女太监的求饶声,翌日睁开眼时,虽然疲惫,孩子却好好地待在自己肚子里。
昨夜清宁宫出事,宫内宫外具有所耳闻。只是圣上雷霆之怒,除了宁阳大长公主府当夜就去了宫中,其余人,皆都在宫外等着消息。
直到今日圣上早朝上无半分异样,只加封了蒋家嫡女为瑜兮郡主,赐厚葬之外,并未提及昨日之事,不少达官贵人的家眷,这才敢往后宫之中递帖子。
越侯夫人也是这么进来的。
只是求见皇后的人众多,皇后只接见了她一个,连她们的四妹宁珍儿也没有见。
越侯夫人一见皇后,瞧见皇后的肚子,眉头就皱了起来。
等让宫人退下,越侯夫人才急急道:“昨日是怎么回事?咱们不是说好了,你肚子里这一个,昨日也该‘早产’出来么?怎的到了现在,这个孩子,还在你肚子里?”
皇后比越侯夫人还要着急,登时留下泪来:“我昨日一时不忍,想着只要动了胎气,喝了那汤,就能证明我的清白。也不必非要害得我儿早产。孰料、孰料那棠落瑾,他竟然没有吃蟹,而是剥了蟹,转手给了蒋家女!棠落瑾活了下来,蒋家女死了。现下皇上、太后俱都对我生疑,长姐,我、我该怎么办?长姐救我!”
越侯夫人早在昨日没听到清宁宫生产的消息时,就开始焦躁不安,此刻听到皇后如此说,更是怒其不争。
“环儿糊涂!”越侯夫人恨声道,“原本我要你且再等几年,做上几年慈母,让皇上和太皇太后俱都对你安心,哪怕太子不喜,皇上和太皇太后信了你是慈母,信了慈母不会害自己的亲生儿子,等到你的亲生儿子长大,太子帮你除了那几个不老实的皇子,到时候再想法子让他死,岂非是一箭双雕?可是你偏偏等不得,偏偏要他现下就死。
你真要他现下就死,我也费心为你筹谋划策,可是你怎的这般糊涂,明明瞧见了太子将一众公主带了来,还敢当着公主的面让太监开口试菜验毒,你彼时就该暂时放手。再寻机会。若真的不肯放手,那便该将错就错,直接将那滑胎药,涂抹在太子的碗筷之上,蟹黄熬制在太子常用的菜汤里,如此,他岂会不中计?还有,太子若真的死在你宫里,你明明知道皇上封顺王,就是对你起疑,那你为何还要心生不舍,为何不肯早早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个孩子已经九个月多了啊!
寻常孩子,这个时候出生都无碍了。你的孩子补得这般好,如何不能出生?到时若是太子死了,哪怕皇上和太皇太后疑心你,可你那时生下了十二皇子,也就是大棠唯一的嫡子,纵使皇上和太皇太后心中疑惑,又能如何?环儿啊环儿,你好生糊涂,好生糊涂!”
越侯夫人痛心疾首,皇后惶然道:“我当初为宁家上下安危,舍去亲生女儿,换了旁人的儿子,心中肝胆欲裂,是错了?我容不得一个庶子比我的儿子身份还高,如何是错?我的爱子之心,竟也是错?大姐,我为宁家,为我的亲生儿子,才做下这般多的事情,当真,就是糊涂,就是错了么?”
越侯夫人一时间,竟也哑口无言。
皇后和越侯夫人以为,太皇太后和皇上,接下来定会对皇后出手,可是她们一等再等,竟也只得了让皇后安心养胎的消息。
越侯夫人心中越发不安,可是皇后却越发清明起来。是了,她现下最大的砝码,就是腹中孩儿。腹中孩儿好了,她自然就好了。至于其他,左右她周遭都是皇上派下来的人,想来皇上雷霆之怒犹在,那些后宫妃嫔宵小,应当不敢动手才是。
转眼就到了蒋寒漪去世的第五日。
这个时候,长安城的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不少纨绔打马游街,蒋寒漪的死,对他们半点影响也没有。
棠落瑾一袭青衣,站在酒楼的二层,低头往楼下就要经过的几个锦衣公子身上看去。
那几个锦衣公子,正在高谈阔论。
“哈,皇后姨母好着呢。太子表弟对咱们也都客气的很。……东宫?东宫咱们兄弟可是经常去呢?是不是啊,二弟?”
“可不是?只不过,东宫只有咱们兄弟才能去,家里那几个小妇生的,他们能知道宫门朝哪边开吗?”
“哈哈哈……”
打头的两名锦衣公子,正在高兴时,年长的那一个,突然惊了马,马儿受惊,登时前蹄抬起乱窜了起来,那年长的锦衣公子登时被马摔了下去,登时惨叫连连。
一众人皆紧张起来,那年幼的一个,抱着兄长就往最近的医馆跑去,哪知医馆里正有几名仿佛突厥人的大汉在求医。锦衣公子如何等得?和那些大汉起了冲突,一番推嚷之后,其余纨绔倒还好,都只受了轻伤,那越侯府的两名锦衣公子,年长的公子,腿骨伤上加伤,年幼的一个,直接被人踩着子孙根来回碾了数次。
众纨绔打也打不过,等想到要叫人来了,那些仿佛突厥人的大汉,早早就跑远了。
不肖半日,越侯府世子断了腿,越侯府次子子孙根受伤的消息,在长安城中,不胫而走。
越侯夫人一生只得两个嫡子,一个嫡女,眼看着嫡女丧夫归家,两个嫡子竟一个残了,另一个比残了还可怕,立时流干了泪,在越侯府中,闭门不出。
蒋寒漪去世第七日,也就是头七。
棠落瑾正把玩着蒋寒漪生前绣给绣给他的荷包。
石媚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殿下,都准备好了。”石媚低眉顺眼道,“这个时候,五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应该在向皇后状告五公主才是。想来再过半个时辰,清宁宫,应当就会传召太医和产婆。”
棠落瑾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拿着荷包喃喃道:“今个儿是头七,你会回来瞧我么?等那边开始生产,我就带你去清宁宫,你若是瞧上了谁,就把谁带走罢。你生前我不知你喜欢甚么,死后若有喜欢的,尽可托梦于我,我总该送些甚么与你才好。”
石媚站在一旁,仿佛甚么都不曾听到。<!--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