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里怎么样?”元宗冷不丁的问道。
他和夏雪寒并肩站在冰封的湛蓝的湖边,久久的不说话,西边的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在这极北之地,冬季的太阳不仅不热,照在人的身上反而有一股彻骨的寒气。
晶莹剔透的湖面被金黄色的夕阳照射,绽放出万道霞光,像是盛了无数碎金的聚宝盆一般,远处的山峦起伏,勾勒出温柔的曲线。
原来这就是北国的冬天,一切都是这样的静谧美好,没有因为一丝而喧嚣打破。
“很美,很宁静。”夏雪寒发自肺腑的说道。
“那如果我以一个父亲的名义要你留下来呢?”元宗的眼睛一直看着前方晶莹的湖面。
夏雪寒有些诧异,元宗的心情他自然是知道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好一阵才说:“现在还不行,不过相信我,等天下一统了,我定然功成身退,带着梦儿和馨儿来这里隐居。”
元宗皇帝苦笑着摇了摇头,夏雪寒问道:“您笑什么?是害怕我舍不得荣华富贵,今日说的这番话只是敷衍您的吗?”
“你的人品我自然是信得过,要不然也不会把梦儿交给你,只是我是怕等不到那一天了啊!”元宗的话有些苦涩,但是何尝不是道尽了万千老人的心境。
天下一统,说起来容易,但是只有真正经历过才知道,一个乱世由合到分、再由分而合是多么的不容易,是要经历多少沧海桑田的变迁才能实现。
“您放心,不会太久了!”夏雪寒沉声道,这简单的几个字却无比的坚定和自信。
“怎么,外界发生什么事了么?”元宗有些诧异,按理说这乱世才形成不足十载,而且各国都有经天纬地的奇才,现下已经根基稳固,想要结束这种乱世怕是至少也要几十年到上百年的功夫。
夏雪寒轻叹了一口气,道:“云逸凡与我结盟了,此番回去后,一场大战便要开启了,夏朗再强也顶不住我和云逸凡联手。云逸凡无论是治国的才能还是人品心性,无一不是天下帝主的上上之选,等灭了夏朗之后,我就劝说陛下将天下大位让给云逸凡,这样百姓也能少受些战乱之苦。”
元宗转过头,讶异的看着夏雪寒,道:“没想到你竟是有这等胸襟气魄!”
“争天下的结果并不是最让人心动的,最吸引人的往往是争天下的过程。与不世之敌斗勇斗智;与兄弟策马纵横,麾百万大军沙场征伐,主世间沉浮;有红颜知己陪在身边,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这才是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可是这样的日子我也过得疲累了,不想让她整日为我担惊受怕。”
夏雪寒说到最后一句,心里莫名的痛,已经记不起多少次让馨儿和南梦影因为他而身临险境了,他没有勇气拿她们两个为筹码去和夏朗、云逸凡争,失去任何一个都会让他抱憾终身。
元宗皇帝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着远方,他没有看错人,世间的男人,有哪个不渴望左手权印右手美人,而他为了空出手来更好的保护他心里最重要的女人,甘心放弃半壁江山。
突然间,元宗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里传来一抹愤怒,六年不曾展现出的帝皇之威像是火山爆发一样喷薄出来,眼睛刀子一般审视着夏雪寒。
夏雪寒心里一凉,许多年,不,应该说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他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被家里人发现,不敢抬和元宗对视。
“这乱世永远不会在短短的几年结束,除非付出尸山血海的代价,你和云逸凡都不是这样的傻子,而且他和你素来不和,只有一种情况他才会疯狂到不计代价的与你联手灭夏朗……”元宗不敢想,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这个猜测,但是看到夏雪寒那愧疚的神色,他又不得不悬起一颗心等着答案。
夏雪寒一点都不诧异元宗能想到这一茬,他从未怀疑过元宗的英明睿智,若是与他们生在同一世,即使入不得四大公子之列也能成为一方枭雄般的存在。
现在他只是以一个关心女儿的父亲的身份审视着夏雪寒,这样的眼神让他抬不起头来,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轻声的说出了长白山上经历的一切,元宗一双拳头已经握得指节发白,额头上手背上的青筋已经爆出来,一张脸也难看的可怕。
“我把我最宝贝的女儿交到你的手里,你却让她……”元宗几乎是压低了声音低吼出来的,“当日你在斩缘塔下带走她时是怎么对我说的?”
“她是我的一世天下,便是血染青天也不会让人伤她半分!”夏雪寒说的很没有底气,这是他第一次从心底里害怕另一个人的目光,一个父亲的目光。
“你保得住整个天下,却守不了一个女子一世清宁吗?”元宗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一样刺进夏雪寒的心,愧疚得无以复加,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解释抑或道歉,在一个父亲面前都显得那么卑贱,终是他负了南梦影太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元宗才冷冷的说道:“这是最后一次,我现在虽然是布衣一身,奈何不得你名满天下的夏雪寒,但是也请你记住,我是一个父亲!”
字字铿锵,像是巨锤一般抨击着夏雪寒的心。
夏雪寒抬头看着已经昏沉下来的天空,心也如这般昏沉,负她的此生能偿还一二么?
“到了你我这等身份,说什么此生唯有一人的话未免太过虚伪了,你这辈子可以有很多女人,但是最爱的只能有她一个,不然你不配拥有她!”元宗冷冷的抛下最后的一句话,负手朝屋里走去,都没有再看夏雪寒一眼。
“不,我此生只会有她一个,得一人相伴终老!”
这一次他却是无比的笃定,没有一丝一毫的犹疑,走在前面的元宗突然停滞了一下,脸上盛怒的神色终是缓和了些。
夏雪寒一家人在这如画的月亮湖边住了半个月才启程返回江南,而元宗、菀妃也谢绝了一同南下的请求,他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只愿守着那个小窝看着夕阳慢慢老去,时常念叨着儿女回来看看。
离开的那一天,阳光正好,冰封的月亮湖像是一轮弯弯的蓝月,他们逆着光走着,似乎走向了这乱世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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