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红炎定定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没有叫起,丞相也不急躁,悠悠然跪在原地,眼帘低垂看不清神情。近侍颤颤巍巍添了茶,退到一边,无声地旁观着帝王与丞相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
良久,练红炎才淡淡的勾起唇角,“丞相还请起身,朕昏迷这些时日,有劳了。”
“臣下分内之事。”丞相浅浅一笑,旋即起身,却没有直视帝王,谨守礼节的低眉敛目等待指示。练红炎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抬手示意近侍出去。
“你先退下吧,朕有事要问丞相。”
近侍大急,刚想说什么,接触到练红炎的目光,霎时心中一凛,几乎冷到了骨子里。
该怎么说呢?那种兴味的眼神,仿佛等待许久的掠食者终于等来了长角锐利的羚羊,一边提防着对方可能的反抗,一边止不住的兴奋起来,跃跃欲试想要扑咬过去。
近侍不敢再说什么,闭紧嘴巴退了下去,关上寝殿门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少年的丞相,浅亚麻色的发陷在一片逆光之中,像是笼罩在罗网的阴影里,王座上的帝王站起身,伤势未愈,天潢贵胄的气势已经无比惊人。
如果是现在的陛下,好像一切都阻拦他不得。
夏目站在原地,低头不语,活了一千多岁的天狐,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他特意把自己放进梦境中,以权臣的身份操纵一切,为的就是看看练红炎的反应。他已经安排下无数剧情,什么科场舞弊亲王犯上甚至还有后宫倾轧,一个不落的都塞进梦境中,更有甚者,他想看看最后“自己”的下场。
杀与纵,尽在帝王施展手段之间。
然而他考虑了无数种情况,唯独没有考虑过,练红炎一开始就会对他摊牌!
“丞相,”练红炎眼里似乎闪过戏谑的光,靠近他微微倾身,气息就吹拂在发顶上,“朕这一觉醒来,好像忘记了不少事情。”
夏目微不可察的睁大了眼睛,当即又跪了下去,“微臣必定会寻访名医,以求陛下安然痊愈,还请陛下宽心静养,不日定会有结果!”
“安心静养……吗?”练红炎无意义的挑了挑眉,“那么就安心静养好了!”
事实证明静养什么的绝对是说反话!红炎帝第二天就开了早朝,亲自垂询诸项事宜,只是问得少听得多,一双锐利的眼眸盯得人两腿发抖。下了朝,按照夏目权臣的设定,立刻就有好几个位高权重的人物凑上来,苦着一张脸,夏目眼见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重重帷幕之后,不动声色的笑着应付几句,旋即动身回府。
梦境里一草一木都显得极真实,丞相权势滔天,府邸自然富丽堂皇。夏目回到房间,稍稍松了口气,还没等给自己倒杯茶,就有人殷勤的接过了这活儿。皇宫里见过的近侍眯眼笑的讨好,给夏目倒了茶,恭恭敬敬的退到床边。
夏目觉得眼前这一幕简直像是昨天的倒带重来,帝王撩开幔帐坐在床沿,面无表情的注视他,夏目反射性的跪地觐见,然后听见练红炎说:
“丞相府实在是风水宝地,朕有意在此静养。”
静养你妹啊!原来是应验在这里吗(╯‵□′)╯︵┻━┻
夏目默默的在心里掀了个桌,脸上却露出欣喜的笑,歪了歪头应道:“陛下降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微臣立刻收拾院落,请……”
“不必,此处甚好。”
夏目:……三百六十度掀桌!
夏目深深的意识到,练红炎可以为王,却绝对不是他想象的那个画风!
更近似于……正常版本的的场静司_(:3ゝ∠)_
科举舞弊事件一出,他反而借此机会整肃超纲,上上下下杀得血流成河。又兼手里握有一个潜伏在暗处的情报组织,如山铁证之下,没人敢吱一声求个情。又有亲王反叛,他眼也不眨的把自己的亲兄弟流放北天山高原……呃,梦境里的亲兄弟……
至于皇后,那张与练玉艳一模一样的脸简直汇聚了夏目最大的恶意。
总而言之,练红炎的王位越来越稳,也许起初有些青涩,后面却渐渐娴熟起来,统筹整个帝国的事务分毫不乱,当然这建立在压榨夏目的劳动力上。
知人善用这一点练红炎显然相当出色!
丞相一系的党羽被慢慢剪除,夏目瞅准一个合适的时机,上书请辞,说要解下一身官服,从此逍遥于芸芸众生之中。
练红炎的眼神有些玩味,他从九重丹陛上缓缓走下来,停在夏目面前,注视着那身明紫官服上翩然欲飞的鹤,“一场好梦,多谢。”
四周的人物景色涟漪一般消散了,一片纯白的虚无之中,夏目叹了口气,不等命令就自己站了起来,庄重的官服变成轻盈的洁白斗篷,他笑着向练红炎颔首,“多亏您配合,才能达成所愿,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