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荣从小屋出来,就让黑虎循着味去找。黑虎跑了好几圈,却都是在原地兜兜转转。转不出两百米内。
景荣很快就起了疑心。
黑虎虽然没有进行过专业的训练,但却是军犬后代无意,优秀的基因让景荣很信任它的鼻子。景荣心想:刚才那个小屋明显是个储备地,表哥一路追到这里来,那表示王旭也一定往这个方向走了,那个木屋是王旭储存粮食的地方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那么,目之所及,只有一个地方是景荣看不到的——地下。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景荣神经质地自言自语,却在这时,听到了一阵沙沙声。
景荣立刻直起身,往后一看,却见几抹军绿色从树林中走出来,薛罗也在其中。
薛罗跑了过来,对景荣说道:“姨父跟外公说了,外公帮了忙,最近的军区调来的人。”
景荣点头,跟薛罗说了自己的怀疑:“那边有个木屋,但是没有人。我猜可能是在地下。就是如果从这里下去,延伸多远不知道,从地面找很难。”
“印漓会没事的。”薛罗安慰景荣,但是却很苍白。
景荣勉强笑了笑,他也在心里这样祈祷。
“我去跟军区的人说一下情况。你……”
“站住!”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见远处林子里传来了一声怒喝,接着搜山的军人只留下几个在周围排查,其余全部冲了过去。没一会就把人带了过来。
果然是王旭。
景荣一看到王旭,在愤怒之前,却是害怕——他看到了王旭没了的半边耳朵,还有那一脖子的血。
如果这是印漓跟他打斗造成的,那么,王旭在这里,印漓呢?
景荣的恐惧掐断了他的理智,再一次要失去爱人的恐慌让他无法思考。
“印漓呢?”景荣一把拽住王旭的衣襟,眼中爬满了血丝:“印漓在哪儿!”
王旭哈哈直笑,极其疯狂:“死了,他死了,我亲手打死的,那感觉真的太爽了。”
砰!
“啊!”王旭被景荣一脚踹中腹部,整个人失去了支撑的力气,往地上一跪,以头支地蜷缩了起来。
景荣抓住王旭的头发,直接把王旭提得半站半蹲。王旭只觉得头皮都要被景荣扯掉,哀叫着抓住景荣的手腕,企图让景荣松开手。
景荣直接捏住王旭的手腕,往后一扭再用了巧劲,立刻让他的手腕脱臼。
“疼!啊啊!”王旭哀嚎起来,之前因为占了绝对优势而得到的自信和狂妄,瞬间消失不见了。
景荣面如冰霜,双眼却在燃烧着火焰。
他拽着王旭的头发,把他拖到一棵树旁:“我再问一次,印漓呢?”
王旭又疼又怕,以往的话,他早就跪地求饶了。可是如今,他杀了印漓,他觉得自己是报复成功了。除了印漓,他也恨极了景荣,因为他认为景荣夺走了他的运势。景荣应该永远是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农民,只配骑着二八杠在城郊卖水果,而景荣如今的地位和财富,都应该是属于他的才对。
“哈哈……”王旭狞笑起来,眼神也同样疯狂:“他死了,我杀了他。没了,你找不到他,他会一个人腐烂、爬满蛆虫,而我要——”
“咔嚓。”
“啊——啊啊——”
事情就发生在那么一瞬间,景荣一脚踢起王旭的一条腿靠在书上,然后后退一步,重重地踩下去。雪白的腿骨如树枝般断裂,支出的骨头在景荣的皮鞋上擦过,留下了一道灰白的划痕。大量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树干和景荣的裤腿。
“啊啊——啊啊——”王旭抱着腿倒在地上,疼得再无心狂妄。
景荣走到王旭跟前,伸出染血的脚,皮鞋底踩上了王旭的喉咙。王旭的声音立刻消失,就连呼吸也变得艰难。他再顾不上腿,双手乱七八糟地扒拉景荣的皮鞋,意图挪开景荣的脚。
“他死了,你以为你还能活?”景荣的声音很轻,但其中冷漠的寒意,足以让人闻而却步。
薛罗没见过这样的景荣,他想,恐怕谁都没见过这样的景荣。他甚至都不敢上前去劝阻一声,因为如果是他,他也会杀了王旭。
“呜啊——呜啊——”
就在景荣几乎要一脚踩断王旭的咽喉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稚嫩、却声嘶力竭的嘶吼声。
薛罗听不见声音,但这一刻却福至心灵,看到他们的异样,他突然说道:“之前车祸的时候,有个小孩突然出现在我们车前,我们才偏了方向的。”
薛罗说完,景荣已经朝着小孩声音的方向跑去,黑虎也连忙跟上。
他们找寻着声音的来源,好在那个小孩一直没有停止呼喊。最后,他们停在一块大石头跟前。这里周围都有厚厚的落叶,还有石头掩饰,所以很难发觉。
“石头底下。”一个军人判断出了准确位置,立刻就有几人上来,帮忙把那块巨大的石头拱到一边。
巨石一挪,就露出了下面一扇双开的地窖门,门上横着两根铁栓,门上还挂着锁。
“呜呜……呜啊——”
小孩的声音清晰起来,还有拳头敲打门的声音。
“拿工具来!”一个军人大喊了一声,有人拉着液压剪过来了。他们曾经参与过林地救援的演练,这种地窖锁人的招数,他们知道。
铁栓被拉开,门被破开,一个瘦小的孩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小孩五六岁,非常瘦,身上有瘀伤不说,脸上更是口鼻流血,全身几乎没有一块好皮了。
“操!”一个军人红了眼,大骂了一声,把小孩抱了起来。
景荣立刻下去了地窖。
地窖往下是一条斜坡梯路,再走几米就是一扇打开的门。景荣一眼就看到了门里躺着的人影,顿时觉得血都凉了下去。
景荣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印漓就躺在那里,双手紧缚在身前,手心都是血。他身上很脏,还有完整的脚印。他仰躺着,脑后蔓延开了一片血迹,血迹中还看得到碎掉的酒瓶玻璃。
印漓还醒着,他半睁着眼,睫毛在轻微颤动,可是那双眼却没有神采,就像是……随时都会睡过去一样。
景荣直接跪在了印漓旁边,他手忙脚乱脱了自己的外套裹在印漓身上,把印漓紧紧抱进了怀里。
“印漓,印漓我来了。”景荣像抱孩子一样抱起印漓,避免给印漓的脑袋进行二次伤害。他一边走,一边轻声地跟印漓说着话:“没事了,我们马上去医院,会有些疼,但是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薛罗等在地窖上,一看印漓的情况,眼中露出了慌乱的神色——那几块玻璃,已经扎进了印漓的脑袋。
“山、山下已经有救护车来了,紧急的医疗队也跟上来了,就在前边。”薛罗扭头拽着一个军人说道:“快带路!”
一阵兵荒马乱,印漓终于被送进了手术室。
景荣的身上染满了血,在救护车到医院的路上,印漓一直在输血。无论景荣怎么叫他,他都没有半分回应,景荣感觉到的,只有印漓越来越冷的体温。
手术床推进去那一瞬,印漓半睁的眼睛闭上了。景荣贴着墙坐在了地上,曲着腿垂着脑袋,沉默地看着地面。
薛映雪跟景世天也闻讯赶来,薛映雪哭得眼睛都肿了起来,景世天只能陪景荣坐在地上,按了按景荣的肩,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又能说什么呢?景荣从见到印漓的那瞬间起,就认定了印漓。印漓就是他的全部,他对印漓的珍惜,就连老爷子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老爷子才会越过考验他们这一关,直接让他们准备酒席。
当你正全心去爱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却在你眼前突然死去。
死去,消失,然后你把世界翻遍了,也再找不出那个人的痕迹。
这是怎样一种残酷。
如果印漓从手术室里出不来了,景世天无法想象,景荣会变成什么样。
“他不会有事的。”寂静的走廊里,景荣突然开口说道。
薛映雪跟景世天都看向他,薛罗的眼里却是满满的哀伤。
“他不会有事的。”景荣抬起头,他双眼赤红,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这样哭泣的景荣,让薛罗觉得并非伤心,而是一种王者失去了一切的悲壮,一种再无法挽回的绝望。
“他不会有事的。”景荣再次重复这句话,就像是在催眠自己。
薛映雪别过头去,咬着唇无声恸哭。
景世天也红了眼,捏了捏景荣的肩膀,点头:“嗯,他不会有事的。咱家、咱家印漓那么好,老天爷不会那么不长眼的。”
景荣点头,复又继续沉默了。
他不敢去想如果,没有如果,他的印漓一定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