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母又叹了口气,有点不知道从哪儿下手。讲心底话,她不愿意景荣走那条路。她看过了景荣日记,也对同性恋有些了解,这两天空了就拿手机在网上看关于同性恋的事儿,连别人国外心理教授的翻译论文都看了一遍。
是,这不是病。但在这个社会里,它就是‘病’。
病不在他们身上,在旁人心里。
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就像是小说里那些名门正派,弄得自己好正义、好无暇似的。明明自己也有龌龊,藏着掖着盖着华丽外皮。但一旦逮着别人的错处,揣着一兜子淬毒的话,不给退路地往别人心口送刀子,还觉得自己是正义使者,是没错的。
实际上,干他们屁事!
可偏偏有句话:人言可畏。这不怀好意的流言蜚语,她怎么忍心让景荣去受。
不过看过了景荣的日记,看看景荣这两天的表现,再回忆过往几年景荣跟印漓的互动。薛母自己心里也清楚,她拗不过景荣的。
可总得试一试。
“你跟印漓说了?”薛母问。一开口就自己面壁呢——不是说要给他拗回来的吗?这担心、准备帮着出主意的语气是闹哪样!
景荣看了自己母上一眼,摇头:“还没……我不敢。”
这可怜样。
毕竟是幺子,薛母虽然常挤兑景荣长得牛高马大的,但心底里一直都把他当小孩来看。
但这不是心软的时候。薛母硬着心肠,劝道:“你没跟别人试试,那你怎么知——”
“试过了。”景荣大言不惭地说道:“不行,女人我一点感觉都没有。男人倒是有感觉,可说说话还行,要是……我碰一下都觉得恶心。”
薛母:“……”
景荣苦笑了一声,拉起薛母的手,言辞恳切地说道:“妈,我知道我不孝,也知道伤您的心了。可是这事儿,我真的没有办法……”
“可你就能肯定,印漓一定会答应你吗?”薛母皱眉。
“不一定。”景荣回答得很干脆,表情却很沉痛:“但那又怎样呢。妈,我这辈子,运气好,我能让印漓点头;运气不好,那我就一个人一辈子吧。咱家现在有钱了,将来也能给您二老养老。我一个人过,其实也没什么。”
薛母急了。什么叫没什么,太有什么了!
“你,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呢你!”薛母瞪景荣,自己儿子是个什么个性,她清楚。景荣看着傻兮兮、指哪儿打哪儿的一个孝顺子,实际上脾气跟他外公薛远像着呢——倔!
还是一条道走到黑,撞到南墙也不回头的那种。
薛母想了想,找到个突破口:“那你知道印漓是不是?要不是,你把他带歪了算什么事儿啊!那咱家跟那王家和印家人,有什么区别?”
“他是。”景荣说道。
薛母:“!!!”
“什么?”
景荣叹了口气,说道:“他也喜欢男人,不过他还没告诉我。”
“那你……怎么知道的?”薛母纳闷,也亏得她偷看了景荣的日记,不然这一串儿天雷砸下来,她得晕过去。
景荣这时候的脸色突然变得愤恨起来,他说道:“那是因为他差点就……差点就被别的男*害了。”
薛母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怒喝:“谁!谁敢欺负咱家印漓,我要撅了他那三条腿儿!”
景荣哪见过母上大人这么激动,都怪他姨妈,这好端端一个名媛,怎么就被带成了个女匪了。
“我已经教训过了,妈,你别急,我给您慢慢说。”
薛母这才气顺了些,听景荣娓娓道来。
“那都很久前的事儿了。那时候印漓还没跟王家人闹开,王旭有个朋友叫戚少峰。那人是个惯会装样的,人前彬彬有礼,也算个少年有成的人才。结果背地里却是狼心狗肺,装了一肚子垃圾的东西!”景荣咬牙切齿,十分痛恨的模样。
“那次是印漓的生日,他给印漓送了礼物,印漓没好推拒。那是块表,千把块钱,对那时候来说还是蛮贵的了。然后他要印漓陪他去参加一个晚会,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印漓的性向的,跟印漓说了几句,印漓没了法子,只有跟他去。”
“那个晚会其实没什么岔子,但是戚少峰竟然给印漓下-药。”
薛母瞪眼了,景荣赶紧接着说。
“那天好在遇见了安叔和王叔,他们拦下了戚少峰,把印漓带回来了。印漓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戚少峰下药没个轻重,印漓难受了好几天。后来王叔看了告诉我们,才知道,那戚少峰竟然弄的是毒-品和麻醉剂,印漓人事不省的,戚少峰想干什么简直不用想都知道。”
“我没敢告诉印漓,只说他酒喝多了。我之后教训了戚少峰一下,但后来,印漓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
景荣的表情从愤怒变得哀伤:“印漓虽然也是同性恋,但是他就此很讨厌跟同性之间的接触。我们家人还好,对外人,稍微亲近点的,他都受不了。所以,我不敢告诉他。我怕他多想。”
薛母没有说话,整个人都呆住了。
情绪一下翻涌得太厉害,薛母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是愤怒还是心疼了。好一会过后,她才悠悠呼出一口气,缓过来了。
“印漓跟你说过,说过处对象之类的事情吗?他什么想法呢?”薛母先抛开景荣的问题,就景荣说的印漓的事儿,那可别留下心理阴影了吧。
“我们聊过。”景荣这时候才露出了一点笑意来:“他说不急,遇到了合适的人就过,遇不到,就一个人一辈子。”
薛母一横眼:得,俩死心眼到一块去了。
“妈,您放心,我不会脑子糊涂对印漓怎样的。他都还没跟我出柜呢,我也没告诉他。”景荣宽慰薛母。
“憋吧!憋不死你们!”薛母这下来气了,平日里一个两个都顶能干的,到这会怎么就蔫了?
景荣瞪大了眼,看着自己母上:“妈,您……什么意思?”
“你说呢!”薛母伸手拧了景荣的耳朵一把,说道:“咱家宝贝儿受那么大委屈,你还让他一个人自己疗伤呢?弄成抑郁症了怎么办?你赔我啊?你上哪儿赔啊?你也是,林场那么大的地皮,你挥挥手就跟你哥手底下划拉走了,翻手就悄悄折腾了一个房地产公司出来。那么大能耐,遇着这事儿你就蔫了?”
景荣眨眨眼,嘿,成了!
景荣这会简直想飞到帝都,抱着他的姨妈亲一口!姨妈,你可真是我亲姨妈!瞧我妈这火辣脾气,您给带歪得好,带歪得妙啊!
景荣面上溢出喜色来,激动地拉着自家母上的手:“妈,你不反对我跟印漓告白?你、你不逼我跟女人结婚?”
“怎么?妈在你心里就是那种老顽固啊?还逼你跟女人结婚,我还怕祸害别人姑娘呢。”薛母白了景荣一眼,这说完,心里也彻底通泰了。
男人就男人吧,再说了,她家那印漓,她也不舍得给别人啊。内部消化什么的,想想其实也不错的。
景荣大喜,伸开手抱紧了薛母。之前是耍心眼,这会却是真感动了,鼻子酸酸的。
“妈,谢谢你。”
薛母拍拍景荣宽阔的背,叹道:“谢什么啊,几年前我想:这辈子能看你跟景渊都好好的,没病没灾的就好。日子苦点也没什么。可如今转眼,咱家立起了招牌不说,也得到了你外公的原谅。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薛母笑着捏了捏景荣的鼻子,就跟景荣小时候一样。
“你这又不是病,我也不是食古不化的非得抱儿孙。如今还是几年前的想法,你们没病没灾的,比什么都好。”
薛母说着,又是一笑:“你要喜欢上个别的男人,我指不定得多担心。可那是印漓啊,这么些年我眼皮底下长大的,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要你们觉得幸福,就好。”
景荣握紧了薛母的手,用力点点头:“您放心,我对他是一辈子的,只要我们在一起了,那是不可能分开的。”
“这话也是我想给你说的。”薛母柳眉倒竖,严肃了表情对景荣说道:“印漓虽然看着虎头虎脑,小糊涂虫似的。但他心思可敏感着,有了那姓戚的混球那一遭,你要再敢让他伤心了。嘿,看我不让世天扒了你的皮!”
景荣连连点头:“一定不伤害他!”
薛母拍了景荣脑袋一巴掌,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乐什么呢,把人追到手了再说吧。我先警告你,你可别因为我这里松口,一个高兴回去就说了。印漓那性子要慢慢来,别吓着他。”
景荣故意瘪嘴耍委屈:“妈,到底谁是你儿子啊。”
“印漓是,你跟你哥都得靠边儿站。”薛母放开心结,看见儿子露出一贯的痞子模样,心情大好:“你也看稳点,别再让什么猫啊狗啊的,都去咱家印漓身边转。”
“没问题!”
“还有。”薛母眉头一拧,说道:“这事儿可不敢告诉你外公他们。先放着吧。”
“我懂。”景荣看着薛母,眼神坚毅:“妈你放心,咱这一大家子好不容易才团圆,我不会没轻没重地又把它打散。”
薛母欣慰,点点头:“你心里有准就行了。”
景荣笑着又抱了抱薛母:“妈,谢谢你,真的。你能是我妈妈,我真是太幸福了。”
“少撒娇。”薛母这样说着,却还是很享受景荣的拥抱。
是啊,儿子懂事、事业有成、家庭团圆、人人健康,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非得抱儿孙又怎样?孩子们如果不是打心眼觉得幸福,那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旁人眼光?面子?
哎呀,谁不知道他们景家是突然冒出的笋头,白手起家,实打实的‘暴发户’。那些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儿,他们才不干呢。谁爱说谁说去,如今还有谁能一竿子敲死他们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