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路边竖着一块界碑。看到界碑之后,也就知道进了安州辖制。其实,就算是没有这块界碑,大家也能觉察出自己已经不在耀县境内了。原因很简单————这里的官道比耀县境内的还要宽敞三倍以上,修缮的更加齐整。更夸张的是,道路两边居然全都栽种着树木,整整齐齐两排看上去很是赏心悦目。这些路边种的树虽然不高,可也能看出已经长了两年左右,道路两旁还能看到浅沟,这是用来排水的设置。虽说沟渠不是太深,可是用来排放雨水,却也已经足够。
界碑三里地左右的地方,有一座客栈。几根捆绑起来的粗大竹竿上挑着旗幡,旗幡上四个大字“前房后院”。客栈门前停着几匹马,几辆大车。天色到了差不多的时候,路上已经没几个行人了,毕竟此时距离天黑不远,这个位置前后都没有什么村落人家,懂行的肯定会提前找好投宿歇息的地方。
为首的田家护卫骑在马上,朝着客栈方向看了很久,才转过身对着田宇说:“公子爷,前面那客栈似乎有些蹊跷,可能不太干净。这荒村野地的,开设客栈并非正常。要不,咱们再向前走走?或者,一口气进了安州府城再歇息?”
田宇却没接这个话。他翻身下马在那道路上来回走动,仔细端详,看了一小会,又对着这条官道的远方看了一会,视野所及之处都是这般宽敞齐整,路边小树成行,沟也没有断绝。
树木,这就是田宇觉得安州与其它地方最大的不同。
纵观楚国上下,从来就没有在道路两边栽树的做法。说起来,树木这种东西,都是野生野长,不需要有人花费心思,这个时代也没有植树环保的概念。百姓都是上山砍柴背回来生火做饭,若是富贵人家霸占山林,禁止百姓砍柴,还会在当地激起愤怒,自家名声也不会好。可是放眼望去,从耀州到安州一路过来,全部都是一片绿色。最初的时候,田宇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到了安州这边,官道宽敞,才忽然发觉路边栽树其实很是美观,也真的是赏心悦目。远的不说,光是这马蹄扬起来的灰尘,就在地面上不会飞起太高。也许是因为树的缘故,可是在这种道路上行走起来,真的很舒服。
栽树的成本究竟是多少?田宇自己也不清楚。不过想来,应该不会是一个小数目。毕竟,从耀县到安州,一路上道路两边都是树木。没有上万也有数千。这种事情老百姓是不可能自觉自愿动手做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安州官府强行下令栽植。
“看看,这般整齐的规制,我在京师也看得不多。不要说是远处,就连皇宫附近,富贵高门周围,官署左近也有这般的,也有不如这般的。怎么这这安州偏远之地,在这等偏僻的地方,居然还有这样整齐的设置?瞧瞧这些树,已经生长了好几年,绝非短短时间能够长起来。”
田宇满腹疑问,疑惑的问着身边的管事。他是只举了楚国京师的例子。至于其他地方,那根本就提都不要提了。
那管事笑了笑,却不作答。
“少爷,天色已晚,咱们还是先赶路吧!”管事温和的提醒了句,但大家也能听得出田家的管事先生同样也很好奇。
田宇点点头,又是重新上马。他虽然自傲,可是对于这名经验丰富的家族管事,还是颇为尊重。才刚刚走了两步,那管事先生开口说道:“其实,想要这么做也不难。无非是官府出人出钱,常常督促百姓就可以。不过,这种事情说起来也是一番水墨功夫,需要时间,也需要耐心。”
“哼!的确不难,但如今又有谁会去时常督促,倒是在收税赋催逼徭役的时候勤谨的很。”田宇冷笑着说了句,管事先生没有接话,只是沉默不语。
楚国税负很高,大多数花费都是用在了北面对付戎狄的军镇上面。说起来,天下各国的税负情况其实都差不多。百姓辛辛苦苦在地里耕种一年,到头来最多也就是能够得到收获的三分之一。这还是比较好的情况。若是换在其它地方,遇到贪婪些的官吏,能够留在自己手里的米粮,恐怕连六、七分之一都没有,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吃饱。
这种事情绝非假话。田宇走过了很多地方,百姓平时里能够有杂粮饼子就算是很不错了。油盐绝对属于稀罕物。放眼天下,楚国百姓的吃食基本上是一天两顿。一个月下来,半数以上的吃食都是粥汤。只有在需要力气的耕种忙碌时节,才会狠下心来好好做几顿扎实的饭食。
天渐渐暗了下来。家丁护卫们骑马快走了些,把田宇和管事先生围在了当中。先前说话那名护卫开口说道:“真是怪了。大凡客栈都是开在村寨之外,这般孤零零在路边的,肯定有诡异。依我看,摆在门前那马匹和大车,搞不好就是诱人进入的法子。”
“那可不一定。这里距离安州没多远,强人出没也通常不会选择这种地方。不过,咱们出门在外,小心一些总是没有错的。现在天气还不算太冷,若是找不到可靠的住宿地方,今晚就暂且露营一夜。”
田宇想了想,沉声说道。身边的护卫家丁们都是点头答应。自家这位公子爷虽然是读书人,却不是娇生惯养的那种,明白事理的很。
他们这一队人倒也没有刻意的快走,那样反而会太招人注意,路过那客栈的时候,却看到有一名伙计打扮的年轻人正在大车上打盹,夕阳正好,还能让人暖洋洋的。
听到由远而近的马蹄声,这伙计就睁开眼睛坐起,看到田宇一行人在客栈门前没有停下,那伙计也就没了兴趣,站在那里叉着腰,脸上很是没好气的吆喝说道:“几位客官,这边不是黑店,此去安州还有些时候,到了那边城门必定也是关了。与其在外面睡得不安稳,早上起来又是一身露水,还是在小店里住下来吧!”
这人说话的嗓门不小,倒是让骑在马上的田宇一愣,随即笑着抓紧缰绳停住了马。他身边几人也都是跟着停住,家丁们彼此对视了眼。他们也没有把这个当一回事,官道宽敞,真有不对打马就走,区区一个客栈能做什么?
何况,这伙计身上也没有携带武器。光着膀子,模样很是坦诚。
“那几位客官,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家客栈孤零零在路边,又不是开在村寨之外,所以像是谋财害命的黑店,对不对?”伙计大嗓门吆喝着,看起来不是一个人这么以为。只不过,有这种想法,终究是不好。伙计说话的时候,脸上倒也带着几分淡淡的不满。
被人一句话说中了心思,田宇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讪讪。管事先生和那几个家丁却没什么表情,伙计继续在那里自说自话的吆喝:“几位客官,来看看我们客栈这面旗子,看看这旗子上的四个大字,这可是毅勇公爷的产业。无论白道还是****上的,谁会有胆子不长眼,敢来这面旗下面撒野?”
田宇一直没来得及注意,直到这时,才看到旗幡上写着浓墨隶书“平安客栈”几个大字。想来,此前进入耀县的时候,在路边馆子里吃饭,与周围客人聊天的时候,就听说过类似的事情。田宇此时也想了起来————那些过往的客人说了,只要是挂着“平安”二字的地方,就都是毅勇公爵杨天鸿的产业。
在安州,“平安”算是一面名声响亮的招牌。就连南来北往的客商,都要在商队前面的车上竖起一面“平安”的三角小旗。据说,就连沿途的贼匪杆子,也绝对没人敢对挂着种旗号的商队下手。
“诸位客官就不用琢磨了,这店开在这种地方,必定是要赔钱的。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起来没人会来的位置,要不是毅勇公爷为大伙儿方便着想,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开店?诸位要是觉得不放心,顺着这条路走下去,至少也得十里之外才有村寨。要是到了那边,都是半夜的时候了。虽说在野外住一夜也没什么担心的,可那里比得上这店里舒服。放心吧!这里绝对不是客官你想象的那种黑店。要不,先进来看看再走也行啊!”
那伙计很会说话,为了兜搭这生意,很是滔滔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