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船只载重太小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楚国北地无粮。抚州虽然是文媛公主封地,却也需要苦心经营。在大旱面前,最为稳妥的物质储备就是粮食。高家和东方世家船队每次在蔡县码头停靠,船舱里都要装满粮食,然后在抚州卸下。否则,就算抚州新任知府是自己人,还是归元宗修士,也没有办法凭空变出粮食,养活聚集在那里的数万灾民。
这种在南北两地之间往来运粮、运人的活动,恐怕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具体什么时候结束或者缓解,还是要看造船厂的产量,以及杨通水军的训练进度。
在抚州情况没有得到进一步改善,城防工事没有完成以前,杨天鸿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实力。就算抚州防御坚固,若是没有储备足够的粮草,闹起纷争的最后结局,同样还是所有人从那里撤走,前往安州。
他自己也没有想到,顺明帝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下了这样的一道诏令。说起来,顺明帝也算是廉明的君主,只是君王权力被朝臣挤占太多,才演变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对于刺史曹辉的说法,杨通还是觉得不太理解。他皱着眉头问:“在下无意质疑曹大人刚才的话。只是北方大旱,民情不稳。朝中大臣对此也心知肚明。若是这天下间乱起来,对他们自己也没有好处。难道说,朝中大臣连个道理也不明白吗?”
杨天鸿摇摇头,刚刚张开嘴,这边曹辉也同时说出话来。两个人异口同声,内容竟是一样的:“他们当然明白!”
杨天鸿和曹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苦笑。杨天鸿闭上了嘴。曹辉进一步解释:“百姓虽乱,局势却也在可控的范围。我大楚和平百年,除了北方戎狄和南方越蛮,大部分地方都是和平安定。这天下间的财富,越是到了荒年,积累起来速度就越快。杨通将军。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荒年时候百姓被逼无奈,卖儿卖女的那种惨状。小孩子头上插根草标,一两银子就能买个活人。还有价钱更低的,两升谷子就能把人买回来。纵观大楚南北,对于奴隶,大户人家的需求从来就不嫌多。别的不说,光是每年祭祖的时候,活人祭祀就要杀掉一大批。富裕百姓人家,谁会卖掉自家儿女?北方灾民虽然多达百万。可是诸多豪强权贵分分,却也剩不下多少。就算是灾民活不下去抢劫州府,权贵朝臣们也就有了出动官军将其灭杀的借口。总之,北方大旱在朝臣看来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他们只是想要从中得到更多好处。大旱,只是几年的事情,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老天总会下雨,这干枯的田地到了以后一样很值钱。为了填饱肚子,百姓的首选就是卖地。杨通将军你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北方看看。老曹我跟你打个赌,现在北方土地必定是被百姓们尽数卖给了下手最快的豪强权贵。平时需要二十两银子一亩的上好水浇田。这种事情最多二两银子就能买到。若是价钱再贱些,也许只是几升米的交易罢了。”
大厅里变得很安静,足以听得见各人的呼吸。
同知何为廉眼中充满了悲苦,连声哀叹:“曹大人在民生之事上见识远超我等。想不到,一场大旱,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之多的事由。我等有心报国。却无路可寻。想来,陛下对于这些事情也是心知肚明,只是碍于无法动作,这才下诏要求侯爷领兵进京。”
曹辉心情沉重地点点头:“事情就是这样。侯爷若是服从陛下诏令,从海路进京。也就相当于站在了朝臣对面。百万灾民就是豪强权贵眼中的肥肉,我安州虽然可以自给自足,可若是因为此事惹恼了朝中大臣,遂州至安州之间的路途恐怕也就永远封闭。说不定,就连抚州那边,也面临着诸多困难,我安州商货再也难以进入大楚内地,更谈不上什么商品流通。”
杨天鸿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曹辉的见解很是精辟,也把好处和困难摆在面前。事实上,他说的这些,杨天鸿早已想到。只不过,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让其他人听见,远远要比自己这个安州最高权力者以号令方式发布更具效果。即便是杨通这种专业军官,也不得不在更多方面考虑玄火军团以后的出路,还有发展方向。
安州是一块好地方。可是,再好的地方,也需要时间来经营。如果杨天鸿早在五年前入主安州,那么他现在根本不用惧怕什么朝中大臣,直接按照顺明帝诏书领兵进京就是。就算是朝廷于豪强联手封堵了安州商路,以安州强大的生产能力,完全可以在封闭环境下生存。很简单,北面的道路不通,老子就走南面。先是杀光所有越族蛮夷,攻占越族王都河内。然后,再把屠刀对准更南面的天竺人。
这个世界很大,基本格局与另外一个世界极其相似。杨天鸿有时候都会产生错觉,认为自己根本就是步入了另外一个时空。这里有修士,有道术魔法,还有纷争不断的古代世界。
问题在于,自己掌控安州的时间太短了。一年都不到,安州所有项目和计划才刚刚铺开。先前,之所以提升安州商货价格,而不是一味强硬对商会进行打压,就是考虑到安州目前局面需要商会的支持。若是没有了外来物资的供应,安州的发展速度必定会慢下来。
这种情况,就像是一个文明世界的人流落荒岛。他可以凭借力量和技巧,在海岛上捕猎生存,也可以钻木取火,烧烤熟食。可是若要得到毛巾、衣服、砍刀之类的物件,除了运气极佳,从海滩上偶尔捡到,根本不可能从自然中获取。
摆在安州面前的目前困境就是如此。磐石关和遂州就是勒在安州脖颈上的那根绳索。在安州力量没有成长到足以扯下这根绳子以前,只能是与商会和朝廷维持目前局面。一旦朝中大臣抓紧了绳子,虽说不会把安州活活憋死。却也会造成呼吸困难,甚至重伤。
“陛下的诏令必须服从。进京之事,本候已经安排下去。相关人员正在集结,最迟两天以后,就能前往蔡县码头登船。”
杨天鸿抬起头,沉稳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顺序扫过:“在座的诸位大人。你们都是安州元老。论资格,你们比本候更老。本候一向看不起文官,觉得文官除了吟风弄月,故作姿态,根本就是连个屁都不会放,更不懂得什么百姓民生。”
说着,杨天鸿从椅子上站起,走到刺史曹辉面前,认真地说:“曹大人。你的为人,让本候很是敬佩。没有你,必定也就没有什么安州。说起来,这也是安州百姓的福气。若是朝廷派来的刺史换了别人,此地恐怕早已尽属越人。男子汉大丈夫,为了国家放弃妻室,像你这样的人,本候还是第一次见到。光是这一点。就值得本候为你翘起大拇指。”
曹辉心里百感交集。他知道此时说什么也显得多余,于是双手合拢。对着杨天鸿行了一礼。
杨天鸿继续往前,走到同知何为廉面前:“何大人为官勤政,百姓有口皆碑。本候绝对不是夸大其词,以何大人在计算方面的才能,足以在天下间排得上前面几位。很幸运,何大人没有埋没于其它州县。而是在安州任职。本候幸甚!安州百姓幸甚!”
何为廉张大了嘴,双眼不由自主颤抖着。安州同知不同于其它地方的官员。何为廉自己也很清楚,若是换了其它州府,自己断然不会受到重要,还会受到排挤。能够得到节度使大人如此重视。甚至当众称赞,就已经让他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
通判程志定看着走到面前的杨天鸿,目光微微有些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