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顾飞翎告诉自己方才那个装模作样的糟老头子就是才刚过了壮年的方启航方城主?
这不可能!顾飞翎一定是疯了才会这样胡说八道!
杨唱舟下意识就否定这个不着边际的猜测,顾飞翎却残酷地告诉他直白的真相:“你在凤关城这么久,怎么可能比我这个只每年去几次的人消息还闭塞呢?就算方启航早年确实是个人物,但近些年城主早已成为师爷傀儡,你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可是……”杨唱舟有些慌张,他在凤关城不仅有小倌馆,还有多处产业也在他名下,这桩秘闻虽然是顾飞翎从方麒那里听来的,可杨唱舟却并不是闻所未闻。
正相反,他其实早就有所感知,却一直不愿意承认,直到今天顾飞翎以这种方式在他面前残酷地摊开娓娓道来,他不得不面对。
原来方城主在早年腰部曾经受过一次重伤,但因为当时和另外三大世家关系紧张,为了提防对方反而耽误自己的伤病治疗,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久而久之这次重伤就演变成了方启航的顽疾。腰伤平时并不显,但每逢湿冷雨夜、邪气入体,总会让他痛不欲生,就是在那时,还只是一介小小门客的师爷给他呈上了一件“神药”,梨木膏。那之后,困扰方启航数十年的腰伤便不治而愈了,师爷的地位也从此在方府扶摇直上。
——那美名其曰“梨木膏”的玩意儿正是有强烈上瘾性的麻药膏剂。
不过是用梨花木盛放着最有利于它的保存,便有了这么个看似文雅的名字,实际上成分和梨花木并没什么关系。可此时却因为梨花木特殊的味道而被顾飞翎瞧出端倪,未免太过讽刺。
而方启航一开始还曾经试图抵抗梨木膏的瘾性,但那蚀骨噬心的痛苦绝不是人所能承受的,微不足道的尊严很快就屈服在了无法填满的欲/望面前,他被师爷牢牢抓住了软肋。
顾飞翎坐在床畔,回头不紧不慢地盯着杨唱舟的眼睛,给予他最后一击:“说得好听点是傀儡,实际上不过是师爷的一条狗。”
杨唱舟突然睁着已经红了一圈的眼睛大吼:“闭嘴!”
“我说啊,你以为自己在和谁说话,大呼小叫的。”顾飞翎轻松地在他情绪失控的瞬间摁着他的嘴,脸上划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嗯?这么激动,怎么,你心疼他了?那……你想不想救他?”
救?
顾飞翎仿佛读懂了他的困惑,突然松开手耐心地解释:“付庄主夫妇不可能不认识四大世家之一方家的家主,方启航桃代李僵假扮老医者的身份必然有所图谋。只是这付夫人也许武功低微看不出来他的伪装,但这不过是一时的隐瞒,等付知山见了他又怎么可能如妇道人家一般好骗?再者了……若是方启航想要对护剑山庄不利,你觉得等他自己醒悟过来迷途知返,有可能吗?”
很明显这方启航是兵行险招,而且恐怕他所求之事越快越好,但是如果被庄主付知山发现了,下场必然惨重。
看来那师爷是抱着速战速决,要不然就要弃了方启航这个傀儡的念头啊!
顾飞翎眸中闪过一抹深思,师爷到底为什么这样着急?他回想起严昀对自己说过的话,以及严昀和付香城私下的合作,眼睛突然一亮:难道说,又是因为西崇派的秘籍?
……
同一时间,严昀喜出望外地得知方麒将他所持有的那半本西崇派秘籍给了洛冉,虽然对方只是调笑状地对洛冉说了句“我的嫁妆洛郎可满意?”,但谁都知道这是允许红砂阁的人……尤其是红砂阁少主观看的意思了。
“奇怪了,不过只是个平淡无奇的心法口诀罢了。”
伏在案头枯坐了许久,严昀终于无奈地把册子推开,叹着气揉了揉额角,神情有些不虞。他原本以为自己失去武功会影响解开西崇派被屠教的谜团,但现在看来,内力充沛的情况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都是因为这“秘籍”上面的心法太过鸡肋无用,不说红砂阁,光是北湾镇那处烟云隐居的密室里,随便一本书籍都比这个有价值。
“所以果然是假的么?”华臻刚走过来就见到严昀抿着个嘴一脸所有人都欠了他债似的表情,配上一身庄重的赭红色直衣倒真有几分唬人的阴鸷模样,但他一抬眼看过来,就破了功。
只见这个方才还一脸诡谲不虞的人,虽然脸色还是很臭,但眼睛里却顷刻之间笼上了一层莹然的亮光,带着隐约的委屈神色,水亮亮地盯着人,好像是在泉水里淬洗过的黑葡萄,闪烁着纯净耀眼的光芒,让人一下子就心软了下来。
尤其这人还刻意压抑着满脸不爽,把那本册子又够了回来,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没,是真的。一定是因为只有半册功法写的不全的缘故……”他最后半句声音压得很轻,显然是在睁眼说瞎话。
华臻眼带深意地挑起眉毛,没有戳破他——是谁在之前信誓旦旦地说就算是只有零星几页的残本也没关系的?就差自信地拍胸脯写投名状了。
但是不管怎样,这副挫败不振的样子真的很不适合他。
无论什么时候,当对方自信满满强势又满肚子坏水的样子,才是最耀眼迷人的。
想着华臻就将那本册子拿过来随手翻了翻,希望自己能找到一些线索。但现实却是残酷的,华臻看了半晌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得草草将那本书又塞回了严昀手上:“蔚水家之前欠了我一个人情,你若是有意,可以去蔚水家看看他们所持有的那一本。另外我在想着独自去一趟风家,已经超过三天了,璟然仍然下落不明,璟然性子单纯,更何况那点三脚猫功夫不过只能保命罢了,我也担心……”
严昀却突然握紧了手里的书,连书拿反了都没有注意到,但脸上的表情骤地冷了下来:“风璟然……还有风家,那不是你最痛恨的么?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你要提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