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像是会读心术,看我的眼神就知道我想什么,他长叹一声:君子报丧不报喜,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个君子。老罗,我之所以这些,是真心想帮你们家,咱不能讳疾忌医。
我拍拍他,叹口气没什么。
晚上吃过饭,全家凑在一起开会,解铃不便参加,不知跑哪去了。大哥罗大米坐在中堂太师椅上,把这些天的准备了一遍,他主持大局,谁也没有异议,我们这些兄弟姊妹都是配合场面的。罗二米蔫头耷脑坐在那,似睡非睡,大哥看他那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抄起茶碗扔过去:马来隔壁,我让你睡。
罗二米泼了一身的水,清醒过来,二话不阴着脸往外走。
走吧,你死外面才好呢。罗大米骂。
二嫂坐在那呜呜地哭,大嫂给我使了个眼色,我赶紧跑出去拦住二哥。二哥在院子里暴跳如雷:罗大米,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是,你挣钱你牛气,可村里人都怎么我的,你大哥这么有钱你还当个破老师,真是个窝囊废。
你是那块料吗?我给你钱,你敢花吗?你知道我的钱是怎么来的,那是拿命换的!罗大米走出房门,居高临下呵斥。
**命,你那破命值几个钱?罗二米扭头就走。我又要拦着,他不知哪来的一股火,回头照着我鼻梁就是一拳,打的我踉跄几步摔在地上,一鼻子血。
天色擦黑,罗二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罗大米挥手:甭理他,咱们继续商量事。
后天就要出大殡了,第二天我忙活一天,村里人讲究红白喜事人情往来,各路亲戚朋友络绎不绝,罗大米招待不过来,让我也上,我溜溜站了一天,敬茶倒水寒暄问候。村会计啪啪记账,份子钱堆了一堆。
到了晚上腰酸背痛,沾着枕头就睡了。刚睡踏实,闹钟响了。农村规矩,出殡要赶在太阳没出之前开始,我看看窗外,天色黑不隆冬,院子里却已灯火通明,院口集了一群人。
我赶紧收拾收拾下去。我大哥已经穿好麻衣,扎着孝带,手里捧着火盆,表情异常严肃。我们这些辈全都跟在他的身后,大家走到院口,一起跪在地上。老罗家这些儿女媳妇的,呼啦啦跪了一大片。为首的罗大米高高举起火盆,喊了声:爹啊,你走好,儿送你一程!啪一声,盆子重重一摔,顿时砸烂,碎片四溅。
主持白事的是蟠桃山看庙的老头,叫凌叔,瘦瘦高高戴个大眼镜。据他有道行,一直单身,住在蟠桃庙里。村里凡是白事出殡,都要劳烦他出面主持,制定规矩流程。
雇来的四个壮伙子抬着尸床走出来,起风了,风吹幡子啪啪响,纸钱漫天,一片肃杀。
按道理来,不应该尸床抬尸,至少得弄口棺材。可现在不流行土葬,棺材铺都倒毙关门多少年了,再直接送到殡仪馆火化,棺材也没大用。
罗大米抱着老爹的遗照走在最前面,我和罗米打着幡,再后面是媳妇和孩子,尸床抬在人群中间,还有乌拉乌拉的唢呐乐班,这送殡队伍能有几十米长,上百号人,罗大米在村里算是挣足了面子。
唯一遗憾的是罗二米不知哪去了,出殡这么大的事都没看到他,连个影子都没有。我看到魏大海也跟在队伍里帮忙,挤过去问看没看到我二哥。魏大海赶紧摇头:三儿啊,我虽然开麻将室,不上台面,可好赖香臭知道。今天你老爹出殡,这么大的事我都过来帮忙,怎么可能招待二米呢?这当口我要拉他去赌,以后在村里还当不当人了。
罗二米烂泥糊不上墙,可解铃怎么也没个影子,我有惆怅,步履沉重地跟着队伍走。正走着,起了一阵大风,大家都情不自禁避过脸。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冥冥之中,不知什么方向,传来一个声音喊我的名:稻子。
这是个女人声,特别熟悉,我顺口答应:哎。
完了才发觉不对劲,抬头四下看,众人都在捂脸避风。风过之后,队伍继续向前。我左右瞅瞅,哪个女的都不像刚才叫我的模样。我心里纳闷,突然想起这个声音是谁。
我靠,这不是俺娘吗。
她走了快十年了,现在怎么又冒出她的声音?我缩头缩脑看看周围,头皮有发炸。细细想想,那声音来得飘渺,是不是这些天心神俱疲出现幻听了?
我暗暗告慰自己,听岔了,肯定神经过敏。
这时,队伍里有些人突然开始窃窃私语,气氛有些诡秘。我心里害怕,手心渗出汗水,觉得要出什么事。
前面有一座桥,过了桥就是通往镇里的大道,十几辆车已经停在那,等着接送殡队伍到火葬场。
正要过桥的时候,有人匆匆跑到前面和罗大米耳语了一阵。罗大米面色阴沉,骂了一声扯淡!他抱着遗照来到尸床前,抬尸的四个伙子停下来,为首的那个憨憨:大哥,你这活儿我们不能接了。四个人就势要把尸床放下。
千万别放在地上!炸雷一般的声音突然响起,凌叔大步流星走过来:你们做什么我不管,就是不准把尸体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