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元秋周身都带着一种凉意,全然不似有着活人的温度。
顾惜朝喉咙处有些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忽然,一只带血的手按住顾惜朝的手腕,白元秋身子一动,仿佛冬眠的青蛙从厚厚的积雪中苏醒,抬起头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现在的样子实在很丑,本来如乌羽般的长发沾着快要干涸的鲜血,一部分糊在脸上,其他丝丝缕缕黏成条状,身上也受了不少抓伤。不笑就很难看了,笑起来更是惨不忍睹——光看脸,完全想象不出这边才是胜利的一方。
徐小彦欢呼了一声,他本来想跳起来表达内心的喜悦,可是绷紧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就双腿一软栽倒在地上,只能冲白元秋咧着嘴傻乐。
顾惜朝先是忍不住开怀的笑了出来,随后十分嫌弃的哼了一声,板起脸,扔了条擦血的手巾在白元秋脑袋上。
白元秋不以为忤,微笑着拿下来随手抹了几把,扶剑站起,众人这时才看清,泉中玉流华晶然的剑尖上,贯穿着一只犹在轻微挣扎的蝙蝠。
顾惜朝用疑问的目光看向白元秋,后者轻轻点头,示意这就是方才控制蝙蝠群的“心脏”。
泉中玉不知以何材质铸成,“心脏”被它刺穿的伤口居然凝结了一层白霜,这只飞兽刚刚就是被其寒气所感,才失去了控制蝙蝠群的能力。
徐小彦和顾惜朝都受了点轻伤,白元秋一掌一个抵住后背,为两人逼出大部分毒性,然后顺手扔掉身上披着的,因为血液凝结而逐渐变硬的罩衫——她的外裳避水效果极佳,里面的衣服竟然并未被渗透的太严重。
经过这一场浩劫,福威镖局剩下的人寥寥无几,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林家三口都还活着。林震南武功差劲,为人处事却足够知趣,知道自家人的武功完全是拖人后腿的料,虽不明白这三人究竟有何目的,难以配合,但不惹人生厌总是能做到的。
白元秋看两个队友脸色逐渐好转,让二人就地打坐调息。他们体内虽然尚有余毒未清,但若是能够通过自身的努力将剩下的毒素逼出,不论是内力还是对毒药的抗性都能大大提高。
过不多时,两人双双收功起身,福威镖局的大厅一片狼藉,已经不适合待了,众人随着林震南转移阵地。福威镖局建构宏伟,可以栖身之地自然不止一处。
林平之带着几分好奇的问白元秋道:“姑娘的宝剑是从哪里来的,我刚刚看到你用的剑似乎不是这一把。”
林震南急忙阻拦道:“平儿不要胡言!方才白女侠用的剑就是这一把,你定然是瞧错了。”
林平之微露不忿和疑惑,父亲平日待他甚是慈爱,便是训诫的时候也不太严厉,几时这般苛责于他?
王夫人揽过儿子,遮掩耳语道:“你爹爹说的自然有他的道理,平儿不要违逆。”
白元秋与他们离得虽不算近,但是内力深厚,母子二人的私语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好在她脸皮颇厚,面色倒是一概如常。
福威镖局中有一处紧急避难之所,乃是当初为了预防战乱而建,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虽然当初建造时极为用心,只是福威镖局三代人都安逸于和平年代,对此有些疏忽。今日需要用到之时,林震南方才发觉这里的环境未免有些不堪。
不过三人并不介意。
白元秋和顾惜朝走江湖时,再差百倍的地方也待过,徐小彦自幼身患重病,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次数也不算少,不会有什么抱怨。众人间唯有林平之算是没吃过苦头的大少爷,虽然不适应,但看别人都没有怨言,也咬牙不肯认输。
顾惜朝和白元秋仔细检查房屋设施,略微放心了些,此处比大厅坚固许多,就算对方再派兽潮前来,也勉强能支持一些时候了。
那只被白元秋抓住的蝙蝠这时已经遍体霜寒,虚弱至极——若非它血统特殊,在泉中玉下也支撑不到此刻。
白元秋捏住它的脖子拎起,一人一兽,四目相视。周围人只看见她的脸上所有情绪如融雪般消退,瞳孔如点墨般漆黑一片,手中的蝙蝠忽然回光返照一样发出凄惨鸣叫,周身如同触电般剧烈抖动挣扎。
围观之人,包括顾惜朝在内,都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仿佛灵魂和身体被强制分隔成两半,一种难以形容的精神压力,穿过*直击识海。
这种感觉如鲠在喉,却又难以诉诸于言语。并不单纯只有恐惧和战栗。经历过网络时代的徐小彦觉得,这种感觉就像是将自己装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笼子中,扔进深深的海里。没有光,听不见声音,永无止境的下坠,更不知道黑暗的尽头是什么。
所幸这种感觉只有短短的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