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莱特便带着二十人的卫队出发前往阿卡城。巴德虽然是伊贝林家族的继承人,而在王国政局中担任重要角色的贝里昂男爵始终保持着中立的立场——至少是在明面上。但他在四年前便已经明确表现出亲近鲍德温王储的态度,因此,此次的卫队还是由他所带领。
跟着他一同前来的,便是由他向莱特请求册封为骑士的埃林·泰勒。
埃林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一个苦修者。或许是因为长期带着悲悯的神情,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时刻散发着一种忧郁的气息,将他脸部冷硬的线条柔化得恰到好处,让人看着他便同样从心底升起一股理所当然的愁绪。
“殿下。”他从巴德的身边上前,动作流畅地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躬身的角度,手放置的位置都完美到无可挑剔,只是他的眼中并没有见到未来王储、以及自己未来封主的喜悦与兴奋之情。
莱特敏锐地从他兴致并不高昂的语调和表情中看出些许蹊跷。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一边竭力保持若无其事的巴德,然后转头重新对向眼前行礼的埃林,以王储该有的姿态回道:“请起身吧,耶路撒冷会记得泰勒男爵的奉献。”
这番公式化的回答如莱特所料般并没有引起埃林什么激动的情绪。后者只是以同样程序化的语言表达了谢意,随后便后退一步,回到巴德身边。
莱特挑眉,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不论是站姿还是表情都有些僵硬的巴德,两人之间略微有些微妙的气氛让他升起一种深入挖掘的*。
只是眼下并不是什么好的时机。
收回视线,莱特上前接过一边侍从官递过来的缰绳,双腿用力跨上了战马。身后整装待发的卫队见状同样动作一致地上马,控制着战马的方向,只待莱特下令前进。
哈德良与萧瑜两人在队伍的后面,见莱特的动作,便随着众人的动作一同翻身上马。路德维希因为仅有八岁,萧瑜便让他与自己同骑一骑,以免他因为控马不娴熟而发生什么意外。
对此,哈德良沉了一个下午的脸。
莱特回过头看向萧瑜的方向,确定了他与哈德良都顺利上了马后才移开目光,扫视了一圈头戴头盔,身上已穿上锁子甲与绘有耶路撒冷十字图样罩袍的卫队骑士,才用郑重的语气说道:“出发吧。”
下一刻,他便驾马快速冲了出去,身侧的巴德与埃林很快踢着马腹跟上前去。
卫队在一瞬间动了起来,旗帜由队伍前后两侧的骑士所持,在战马奔驰的过程中快速地抖动着,两人一组的队伍在街道上拉长,很快穿过宽敞的主干道,向雅法门的方向驶去。街道上的马蹄声在骤然如雷的短暂时间后又渐渐销声匿迹,留两边的行人好奇地注视着慢慢消失在视线中的旗帜,与带着明显特色的皇家骑士队伍。
阿卡城处于耶路撒冷北部沿海地区,是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重要的港口,也是王国境内重点防御的城市。往西,埃及舰队若想要进攻王国必然会选择从阿卡、雅法、阿斯卡隆等港口进攻;往东,大马士革的军队可以直下围攻阿卡城,切断王国与的黎波里、安条克之间的联系,从而将王国分而破之——这便是四年前哈瓦勒与埃及所打的主意。
一路上,莱特带领众人以最快的速度前往阿卡。几天下来,众人均是有些疲累,粗砺的风沙让众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皮肤干裂与缺水,虽然可以继续上路,终是有些影响众人的情绪。因此莱特传令下去,让众人在前方的城市阿富拉停留一个下午以作休整,第二天再出发。
“能坚持到阿富拉么?”莱特特意放慢速度,待萧瑜的马上前才靠近问道。他身前的路德维希紧紧地攥着他的领口,几乎是挂在了他身上。几日的奔波让他精神萎靡,脸上也泛着病态的苍白,然而纵是连食物都咽不下去,少年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是沉默地经受着这一切。
莱特原本对于萧瑜带上这个明显没有多少战斗力的孩子有些不满,毕竟这个看着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孩子很明显需要别人的照顾,从他紧紧跟着萧瑜,从不离开他身边五步,让萧瑜几乎没有多少活动空间便可看出。只是他没想到这孩子的忍受能力出乎他的意料。
萧瑜与哈德良的状态明显比之其他人要好得多,骑士团多年来的东征西战已经让他们适应这种长途奔袭的节奏,不管外部条件多苛刻,他们也能以最快速度调整自己各方面的状态,以适应眼下的环境。
“可能有点勉强,我会看着。”萧瑜低下头,看向怀中脸色难看却强撑着的少年,有些担忧地抬手将少年往怀里压了压,好让他稍微放松一直紧绷着以维持坐姿的肌肉。
脸色惨白的路德维希察觉到背部的力度,勉力抬头看了一眼萧瑜,见他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心,勉强牵了牵嘴角,想要表明自己没事。然而这一切在萧瑜看来确实更加糟糕,他加大力度,将少年牢牢压在怀中,低声说道:“别勉强。”
少年这才放心地低下头,顺着萧瑜的力道往他怀里靠了靠。
莱特有些担忧少年的病情,然而见到两人的互动,一种别扭的感觉却也在心里隐秘的角落滋生,在意识到这一切的瞬间他有些疑惑,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无措。
莱特有些掩饰性地移开视线,下一秒却与哈德良的双眼对上,一种犹如被人窥探心底秘密般的尴尬与仓皇让他身体僵硬了一瞬,然而思及自己这一莫名其妙的情绪来的毫无缘由,莱特便调整了自己的脸部表情,尽量自然地对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