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会谈,终究还是以成功牵线搭桥为结束。
巫霖自觉完成了上头交代的任务,暗松了一口气,对李柃道:“真君,我等也告辞了。”
李柃道:“请便。”
待得巫霖离去之后,慕青丝看向李柃,询问道:“夫君,你方才为何要那么说?”
李柃道:“巫霖终日打雁,终究还是叫大雁啄瞎了眼,根本不知此妖性情。”
慕青丝道:“难道说,那个胡嫪并不待见那张狐皮?”
李柃道:“此妖心机城府颇深,巫霖身处聚窟洲,本身对妖族之事司空见惯,竟然犯了想当然的错误。
这实际上,是个情系本族,身怀大志之狐。”
李柃有此评价,着实是令慕青丝惊讶。
李柃道:“你们且在这里稍等,我出窍去看看。”
说话之间,身躯轻颤,已然是神魂出窍,以常人难察的灵魄形态日游而去。
胡嫪离开了会馆,乘上舆驾前往另外一边的市场办事。
他任鹧鸪岭大总管,也是要办实事的,这趟往来此间,名义上还是为了给山中大王采买各种用具。
舆驾中有几名侍婢模样的女子,俱皆狐耳长尾,脖颈带毛,属于化形未完全的精怪之属,唯当中年纪较长,看起来化形程度最高的女子殊为艳丽,堪称美女。
她是胡嫪一窝同胞,相依为命的亲生姐姐,名叫胡姤。
胡姤神色凝重,肃然传音道:“那些人族究竟想要做甚?”
胡嫪道:“我亦不知,不过想来应是为了谋利。”
胡姤道:“嫪弟,我们处境如此凶险,万万不可如此漫不经心!”
胡嫪道:“我并没有漫不经心,只是有些心烦。姐姐,你看……”
胡姤见他从随身宝囊之中取出一张狐皮,不禁吃了一惊:“这……这是天峰岭那边的雪姬姐姐……”
胡嫪道:“听说前段时日,雪姬触怒妖王,被活剥了狐皮,没想到这张皮子竟然会落在我们手上,呵,这可真是讽刺!”
胡姤默然,好久才泫然欲泣,压抑着声音道:“这就是我们狐族的命!”
胡嫪面现狰狞之色:“我不甘心,为何我们狐族注定了就要为人所凌虐?若得机会,我定要……哼!”
胡姤闻言大惊,抹了抹眼睛,忙道:“嫪弟,小点声。”
她以眼神示意周围,这座车舆虽然是堪比法宝的法驾,能隔绝神识与声音,但却难免还是担心会被有心妖听到。
胡嫪道:“姐姐,这样的日子,我早已受够了!打自懂事起,我们娘亲就被巨柱峰峰主霸占,好不容易熬到他与其他大妖相争战死,夺了灵峰传下给我,却又被其他强者掳去,没过一甲子就惨遭虐杀。
其他兄弟,姊妹,一个个也都离散落魄,骨肉不得相见,有的为猎妖人,捕奴者所掠,有的依靠大妖,傍上强者,就连我也不得不委曲求全,靠着伺奉禺闿为生!
姐姐你本是鹧鸪岭禺闿的宠姬,我们姐弟共伺一主,成何体统?你知道那些自诩文明的人类是怎么笑话我们的吗?这是茹毛饮血的禽兽才有的行径,我们明明知道羞耻,却又还是如此作为,简直禽兽不如!”
他说到激动处,眼瞳微赤,手中紧紧攥住那张雪白的皮毛,仿佛要将其撕碎一般。
“就连那巫霖都认为我们是禽兽,呵呵,竟然把这张皮子送给我!
若有机会,我定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然后做成法器送给他的父母子女,看看那些人类如何个开心法!”
胡姤忙道:“巫霖并非我等之敌,他送此皮也是无心的,嫪弟切莫迁怒,再说了,我们忍辱负重多年,活得已经够艰辛了,万万不可将精力放在这等事情上面。
至于这张雪姬的皮子,你就收着,留个念想也好,提醒自己也罢,不要与死物较劲。
我们始终还是要向着还活在世上的本族同胞看,别忘了,我们可是天狐一族,肩负着复兴本族,引领同胞的使命……”
胡嫪的手终于松了下来,默然抚挲着雪白的皮毛,如同对待挚爱的恋人。
几名狐族同悲,好一阵后,才由胡姤身后侍女收起这张皮毛。
她怕胡嫪年轻气盛,每每看到此物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为禺闿所疑心。
“有点意思,看来我还真没有来错,这个胡嫪真的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胡嫪和胡姤都没有察觉到的是,虚空之中,人影穿梭,如同跨过浮游世外的混沌而来。
他虽有形影,但却希夷不见,与尘世现实隔着好几层无以言述的距离。
这个人影正是李柃,他本来只是好奇心起,想要借着日游的机会前来查探一番这个胡嫪的虚实,但却没有料想到,竟然得知不少真相。
这个胡嫪身世坎坷,整个部族也颠沛流离,过得并不怎么如意。
他与姐姐胡姤共伺一主,虽知羞耻,但却还是不得不忍辱负重。
因为那些妖国强者们并不在乎他们的羞耻,对于强者而言,狐族只不过是玩弄的对象。
狐族似乎在图谋着什么,但却因为自身弱小,不得不一直隐忍着。
这是巫霖也不曾告知过的内情,倒也不是说故意隐瞒,纯粹只是不知罢了。
巫霖与妖族往来多赖生意,交浅言深并不现实。
他永远都难以触及胡嫪的内心,知晓他的真实情绪和需求。
而李柃是大修士,拥有闻香识人和日游出窍的手段,见面不到几息功夫,就隐约有所察觉,再潜隐无形,往来一趟,听到了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