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荣阳。
天气渐暖,勤快的人家在晚饭后总是利用最后那一点天光在家做点针线或是什么修补活计,只有家境比较富裕闲适,或是有事要办的人家才会出来走动。
当然,也有些懒散的大姑娘小媳妇不肯好生在家呆着,要利用这点子闲暇功夫到街上逛去。可既上了街,不拘是买包瓜子或者喝杯茶,总是要花钱的。
咣当!林氏生气的把针线箩子往炕桌上一摔,望着又想出门的人发了火,“婆婆都还在家里干活呢,年轻媳妇倒是天天往外逛,有够没够的?”
要是初来乍到,图个新鲜也就罢了,可这成天吃了饭,筷子碗一推就往走,也实在是太不象话了。
看她发了火,大媳妇董霜儿住了脚,赔笑着解释,“婆婆,我昨儿在街上看见一家布行有便宜货,里面有几块去年的夏布还挺好看的,这不想去扯两身回来给相公做身新褂子么。”
二媳妇徐荔香却没这么好脾气,撅着嘴抱怨,“横竖也没花家里的钱,都是我们自个儿的工钱。再说家里不也听您的话,请了隔壁的银莲来帮忙家务么?那钱可也我们出的。”
林氏气得噎住,“这一个二个的,翅膀硬了都想飞了是不是?赚点子钱很了不起么?也不想想……”
“算了。”一向不怎么管理家务的钱文佑忽地插进话来,“媳妇们要去就让她们去吧,注意安全,早些回来就是。扬威啊,你媳妇既要给你买东西,你就陪她们去吧。”
“我,我就不去了吧?”钱扬威愣愣的站在那里,不明白爹说的是反话还是怎样。
但徐荔香却喜滋滋的把他衣袖一扯,“爹让你去你就去呗。走啦,走啦。”
眼看着这小三口出了门,林氏愈发生气,把火撒到钱文佑的身上,“你什么意思?”
钱文佑拍拍一旁有些被吓到的小儿子,示意他不要紧张,这才跟林氏低语,“你若不让她们去。以二媳妇那性子,肯善罢甘休?少不得又要闹腾。”他冲隔壁一努嘴,“扬名扬武还要读书呢,你让不让人清静了?”
看一眼对面紧闭房门,正在用功苦读的小哥俩,林氏把心中的火气压下大半,却又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想做恶人么?这事情是明摆着,三太太不过是看在灵丫的面上才给她两个嫂嫂安排了差使,每月给她们一两银子。生生是白养着她们在。可她们两个也太不懂事了,就算这人情日后有灵丫去帮着还。可她们也争点气,自己攒点家底行不行?反而成天大手大脚的往外花,在这儿花惯了手,往后回了乡下,没人给钱了,那可怎么办?”
钱文佑嘁了一声,“你以为她们还肯回乡下去么?”
林氏一愣。“不回去还能在这儿住一世?扬威可是长子,他要不回去,我们怎么办?”
钱文佑没好气的白她一眼。“亏你还总说我不通世务,眼下你怎么犯糊涂了?我就是成天没在家呆着,也能琢磨出她们心里那点子小九九的。”
林氏和小儿子钱扬友同样睁着相似的眼睛,听这位一家之主发表高见。
“我在那杂货铺子里蒙陈家少爷看得起,给个管事做着,成天来来去去,也跟不少人打过交道。这荣阳富裕,往来的生意人多,许多年轻子弟跟来了可就都不肯走了。咱别的不说,就说咱乡的那个陈昆玉不就是如此?女人一个一个的往屋里弄,就是不肯正经回家娶个亲,咱们把他家的书信带给他,他有动过没?根本就不搭理!”
他冷笑一声,“我看哪,不止是那两个媳妇,连扬威的心思都有些野了。”
林氏闻言一惊,“你说扬威?他做什么了?”
“还用我说么?你看他今儿,虽说是我让他去的,可他是很不想去的模样么?也知道爱漂亮了,在铺子里也知道要面子了,凡事虽还不敢强出头,但也想往前凑了,这不是心思动了,又是怎么回事?”
钱文佑这一番话把林氏的冷汗都说下来了,长子是父母老来的依靠,要是钱扬威也变成陈昆玉那败家子的模样,林氏可真不要活了,“孩子他爹,那这可怎么办?你得快想个办法啊?”
“这我能有什么办法?”钱文佑两手一摊,“当初我就说不来,你们非要来。来前我就说可能会这一天,你总觉得好似我们跟着就孩子们就不会变坏。其实依我看,这都差不多。”
林氏听得心惊肉跳,那要是如此,还在荣阳呆着干什么?得趁钱扬威还没有学坏之前快些回去呀!可钱文佑说得对,眼下他们都已经尝到大城市的甜头了,还肯老老实实的跟他们回去么?
“钱叔,钱婶,在家么?”房亮提着一只篮子笑吟吟的上门来了。
眼下他住在老师朋友开的书院里,但不时会来拜访,和钱家人处得很是熟络。因从窗中见到钱扬名他们在温习功课,也不打扰,只招呼一声就进了堂屋,将篮子上的布揭开,露出里面红通通的新鲜樱桃来,“这是其他学生孝敬老师的,因容易坏,老师便分了我些。我便借花献佛,拿来给叔婶了。”
“你这孩子真是客气,连几个果子也想着我们。”林氏嗔怪着,心中却是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