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一,子时,太子李忠,薨。
皇上悲痛之余,辍朝十日。因赶上新年,正月里无法禁止百姓庆祝,只得严令腊月之中,不得婚嫁饮宴作乐,所有的秦楼楚馆亦不得开门迎客,违令者斩。
一,满城染尽白霜,皆敛喜色。纵是等到正月开禁,想来也无人家敢太过招摇,南康国的这个新年,注定是过不好了。
张蜻蜓两手缩在袖筒里,捧着小暖炉捂着,在院中站了一回,冷眼觑着正房屋顶匆匆换上去的白布孝幔,嗤了一声,又回房了。
小丫头黄桃伶俐的给她的茶水端到熏笼这边来,“奶奶倒是坐这边暖和,叫人来也方便。”
张蜻蜓一笑,“行,就依你。对了黄桃,过些天就过年了,到时也给你们几天假,好好回家聚聚。要不要买点?还有青杏她们几个,你们一起想好了,我送你们。”
黄桃她们皆是后头从农家定了活契来的,乡下姑娘,很是淳朴勤劳,不长,就赢得上下的交口称赞。此时听得主母要奖赏,却连连摆手推辞道,“奶奶这可使不得咱们在您这儿,每日好吃好穿的,还有工钱拿,就已经很不了。还能管您要?我们平日里也没使钱的地方,到时拿我们的工钱孝敬家里就是了,可要不了奶奶的。再说,过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我们能脱空偷懒呢?若是我们都走了,这一大屋子的事,又交给谁呢?”
张蜻蜓呵呵笑了,却忽地压低了声音,“今年可不比往年,没那么忙的我也不放你们多的假,除夕和初一是定要放你们团圆的。去,把你彩霞叫来安排一下”
听到这边叫人,在隔壁屋子里算账的绿枝赶回禀一事,“这马上咱们的猪肉摊子也该收市了,今早上林寿还特意跑说,现在京城四处都加强了戒备,巡查极严,咱们城外的生猪不好进来,在各城的流动售卖也甚是不便。想问您讨个主意,是不是提前跟老主顾们都知会一会,咱们这买卖要不要先歇几天避避风头,还是做到十五就停下?”
张蜻蜓想了一想,“若是现歇下了,只怕过些天会更难做。这样吧,外头还有多少生猪,咱们都拖,就养在空下来的铺子里,不过是费些人工和猪食照管着。到时要用,直接拖出去杀就是了。这种时候,宁肯咱们吃点亏,可不能让那些替咱们辛苦养了一年猪的农户们吃亏。再有,你让大伙儿把消息递出去,咱们的买卖就做到十五了。然后每城留一个摊位,让各家轮流出摊,一直卖到年三十。只歇三天,从初四开始,还是各城一个摊位来卖,到元宵之后,咱们才恢复正常。当然,这些只是咱们的想法,万一朝廷又有啥变化,咱们巧可也做不出无猪的买卖,让大家莫怪”
绿枝点头,又问她,“那今年的利是发?象去年那样肯定是不行的,可若是静悄悄的,又显得太没意思了。”
这个张蜻蜓也很为难,“这个我得跟少泉商量商量,又不许吃酒,又不许奏乐,这悄没声息的,象个啥呀?可要是不发,就更不好了。大伙儿提心吊胆的干了这么些时,就等着领些钱好过年。若是拖到年后,啥味儿也淡了。”
“我倒有个法子,只不知行不行得通。”彩霞才从外头,先在门口的火盆那儿烘了一阵,等去了身上的寒气,才回话。
“往年我们在府里守岁的时候,丫头们年纪小,也不会喝酒行令,就泡上几壶好茶,摆些瓜子点心,大伙儿围在一起说说笑笑,虽说清淡了些,倒也有些意思。奶奶要是想办得热闹,不如还是如去年那般,年前抽一天,让大伙儿一样把家人带来,只是不请他们吃饭了,咱们多做些精致的糖果点心,大家喝喝茶,吃些,末了奶奶再把一发,也就完事了。”
这个主意不张蜻蜓赞道,“还是你这丫头鬼点子多不过此事咱们也尽量不要张扬,越少人越好,免得又给人寻出是非来,么?”
绿枝点头记下,出去安排了。
这边张蜻蜓又跟彩霞说起,要安排这些离家近的丫头小子们回家过年的事情,彩霞却不甚赞同的摇了摇头,“奶奶虽是好心,可忘了?现在城内城外查得正严呢这么一进一去的,得闹多少人去?万一有个闪失,都是咱们府上的不是了。倒不如使人传个话,把他们各自要带的钱财礼物分送,等到太平无事了,再安排他们歇歇,这岂不是好?”
黄桃听了忙道,“彩霞说得很是,二奶奶,您的好意奴婢们明白,可这时候,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离家又不太远,也没那么想的。府上又有这么多的,大家一块儿过年,也冷清不到哪里去。”
张蜻蜓见她们都如此懂事,很是欣慰,心里想着等绿枝的帐算出来,看赚了多少,给这些丫头小子们都多发几个月的工钱,让他们也乐呵乐呵
一时家务事毕,彩霞使个眼色,让小丫头们皆去外头伺候,悄声笑道,“二奶奶,您么,三爷昨晚捱了那一下子,听说门牙掉了三颗那会子又突然宵禁了,连个大夫也不能请,活活痛得叫唤了一晚上。到今早上,烧也起了,整张脸都肿得没法看了。听说刚打发走大夫,就跑到老太爷跟前闹去了,听说非要咱们给一个说法,把凶手交出来呢”
嘁张蜻蜓才不理她,“她哪只眼睛看到我的人动手了?当时大伙儿都站在她眼皮子底下,谁那么神通广大的掏片瓦下来打?找不出人证物证,可不能诬赖好人”
唬谁呢若不是跟您交好之人,谁敢动手打三爷?彩霞心中偷笑,却也着实好奇这个问题,“那少奶奶您说,昨晚上会是谁这么胆大包天呢?”
嘿嘿,天机不可泄露张蜻蜓,却不告诉她,反而道,“总有路见不平的侠士嘛对了,你昨儿做得不,那时候去请老太爷和大老爷他们,爷爷那**掌,打得可真痛快”
彩霞掩嘴而笑,“那也不是奴婢的功劳,是萧老叫奴婢去的。不过您让她老人家去大少奶奶那儿了呢?”
“,不行?”张蜻蜓挑眉一笑,藏着些许狡黠。
彩霞确实很怀疑,故意把这么得力的高参送走,这位二少奶奶是不是又在打惊世骇俗的坏主意?
这她倒真没多心,张蜻蜓表面上打的是让萧老陪着卢月荷静养,以及和孙女雪儿团聚的名义,其实确实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怕这老太太看着不好,才把她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