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缣先前都没下决心,再给他半天时间,他应该还是下不了。
李一鱼是这样想的。
这么没出息的人,迟早逼得别人抛弃他,那还不如快点动手,半天时间都不用再浪费在他身上了。
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吧?
云裳都已经在水上划往生咒了哪!
李一鱼当然清楚,云裳不会替洪缣划往生咒,那么就是替悟宁了。
悟宁会替云裳杀掉这个弃子,并且替云裳解除她陷入的困境。
洪缣不争气,云裳只好向洪综示好,即使如此,安、觉两城关系仍然会陷入僵局。而且云裳带了洪缣来、又牺牲洪缣,说出去也不漂亮。云裳还怎么为君?
悟宁杀洪缣,觉君对安城有了交代。杀了洪缣之后,悟宁也会死,并立下毒誓:除非洪缣的灵魂解脱,否则悟宁沦陷无间地狱永不解脱。这样一来,悟宁对于佛法也有了交代。公子轩与洪缣一起死了,云裳可以编出一篇很漂亮的话,挽回自己的脸面、与新安君洪综的关系。
这是最好的结局。
只除了一点。
云裳把云轩逼在安城隐居为僧,除了驱除政治对手之外,还有一点考虑,就是如果云裳有什么万一的不测,云轩可以接手觉城君位,令觉城政权有一个平稳的过渡。
云裳是把云轩当作储君来安置的。
除了云裳之外,云轩确实是觉城君主的最佳人选。
只可惜既生瑜、何生亮。两人不得不两地隔参商。
如今云轩赴死,储君怎么办呢?
云裳没有孩子可以作储君。目前的觉城公子、贵媛之中,也没有才干足以为储君的人。除非、除非……
云裳眼望悠悠流水,心底长叹息:多谢。
多谢之后,还应该有个称呼。她要谢谁、如何称呼?她发现自己难以措辞。
夫君、轩、吾友、或者……公子……
有的太生分、有的太亲昵。生分的有一种痛人的苍茫,亲昵的也不足以贴近他们之间特殊的情感。
云裳对此人,难以为辞。
“为什么不是我去呢?”李一鱼目光在无声地问云裳。
一直以来,有任何事,都是李一鱼替她去做。
李一鱼替云裳杀洪缣,还不用自杀谢罪。
悟宁杀洪缣,不得不跟着死。因为他已经皈依佛门,对于杀生大事,要有所交代。李一鱼却不必有这种顾虑。由他来动手,岂不是对大家都好?
云裳对李一鱼道:“你和我一样,最好不要沾血腥。”
李一鱼陪伴云裳这么多年。他的形像,就等于她的形像。他的所作所为,完全由她负责。若由李一鱼杀了洪缣,这笔帐完全要算在云裳头上。那末,安城到底有一位少君,性命要算在觉城的头上。万一有一天洪逸的命案翻案,人们又提起洪缣与洪综两兄弟……
云裳抬手,指尖触在太阳穴上。李一鱼已倾身,接手帮她揉搓。云裳闭了眼睛道:“我从没有这样一刻,想把已死的人都拖出来鞭尸。”
是安右夫人惹动云裳如此的怒火。
想云裳远来,蓄势已久,一箭三雕,何等精妙的算局,被右夫人一举狙击!
当然,右夫人也赔上了自己和小儿子的性命……但到底把云裳陷入难得的困境里!
云裳不得不牺牲一个人,才能把自己彻底从这泥潭里摘清出来。
毕竟悟宁守最后一关时疏忽了,才让右夫人有机可乘。当时右夫人与洪逸、洪洛都死了,悟宁又离他们那么近。云裳打算编一个故事,含糊其词,而又给人留下遐想的空间……
“是否要撤掉台下队伍?”李一鱼继续请示云裳。
果断斩截、心狠手辣的女君,头一次犹豫了:“再等等。”
等着悟宁的死讯传来吧!
在那讯息传来之前,她还不想做任何事。
在那讯息传来之后,她与洪综言归于好,继续出兵画城,抢回丰厚的利润,班师回觉城,而后与李一鱼结婚生子——
是的,悟宁正是这么打算的。
当初,公子轩成为悟宁,似乎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但是时间流过。时间会让多少荒谬的事物变得合理,而本来稳妥的东西却变得不堪一击。
悟宁发现,这样的形势如果持续下去,对云裳来说太糟糕了。
他活着一天,她永远都不能再结婚生子。一个女子适合生育的年龄就那么一点点长,过了之后,不但受孕难,就算孕上,生产都会很危险。
他在存在,就已经是一个拖累。
悟宁看不起洪缣。因为在该决断时,洪缣毫无决断。
悟宁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他该断则断。
战火纷燃,云裳大船入安城,悟宁也赶来。他预感到会发生点儿什么。他应该在场才对。
如果他没来,洪逸诱捕右夫人的最后一关,本来应该由云裳亲自镇守。
幸亏他在。云裳得以保持距离。
洪逸偷鸡不着蚀了自己。安右夫人用谁也没想到的毒计,扭转了局面。
悟宁可以与洪缣同归于尽,云裳可以解释说:她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