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千寻的身法虽快,却终究快不过授她踏波轻功的“师父”。锦瑟第一个追上雪千寻,拦在她面前。雪千寻闯了几步,闯不过去,焦躁地望着锦瑟。然而,那双泛红的双眼却在看到锦瑟的脸庞时慢慢恢复了平静。
锦瑟面上没有丝毫苦口婆心之态,反倒是轻盈温润的一抹调笑:“小狼崽子,你这是恶向胆边生,急着砍人么?”
雪千寻不言语,仍旧恶狠狠地喘着愤气,眼神里写满了“没错,我要剁了他”。
所有人都跟了上来,将雪千寻围拢。
玉楼尤其担心雪千寻急怒之下忽然狂暴,倘若触发那种暴戾的人格觉醒,拦在雪千寻面前的锦瑟便十分危险了。
冥儿更是清清楚楚地看得到御龙符激荡的锋芒,她知道雪千寻正努力压制着那股戾气,不让它伤害到身边的伙伴。可是冥儿仍然担心雪千寻控制不住,悄悄扯了扯西风,希望她这个引发雪千寻激怒的人能够上前阻止。
西风却纹丝不动。她只是静静站在雪千寻身后,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而锦瑟则把雪千寻看做一个张牙舞爪的小狼幼崽,自有她一套驯兽师的手段。
“杀他么,也不是不可以。”锦瑟语笑嫣然,悠悠道,“然而,不论是上次的买凶杀人,还是这回赤手空拳的冲杀,都不是很好的法子。”
“那你说……怎么办?”终于,雪千寻开了口,认真而期待地征求锦瑟意见。
很简单的道理:雪千寻绝非何其殊的对手,而此处又是何其殊的地盘,除了新收服的一众北海海盗,更有他随身率领的一队顶尖高手。
但锦瑟却没有把这显而易见的道理摆出来,更没有说“你还不够强”,而是深沉地思索道:“砍人的话,不带刀怎么行?”
玉楼当场泄了气,锦瑟究竟是什么套路?
而雪千寻竟然认认真真地跟锦瑟探讨起来:“我用掌风刃,比刀还快呢。”
锦瑟同样的郑重:“唔,风刃已经修炼得很精准了么?”
雪千寻蔫了:“不、不准……时灵时不灵。”
何其雅等人都不禁摇头。
锦瑟竟轻飘飘地道:“没关系。多砍砍,总也能砍到几下罢。”
雪千寻深以为然,大为振奋:“我也这么想,我的灵力又不会枯竭。”
“嗯,这就好,你可以去。”锦瑟立即盖棺定论,连雪千寻都不免一诧。
玉楼等人险些喊了出来,伊心慈刚要说“纵使灵力不会枯竭,肉身却也承受不住那般强烈的负荷”,话未出口,就又听到锦瑟的悠悠温语:“不过你须先告诉何其殊,他为什么该死。”何其殊当年用残忍的手段杀了西风,锦瑟得知真相后也有手刃何其殊的冲动,然而,锦瑟再次避开了一些词句,绝不复述西风当年的惨死,而是将话锋一转:“想必他会有一番反驳,定要说他是为了给兄弟报仇。”最后,锦瑟把话题转向了何其雅。
玉楼赶忙道:“说起来,何其雅当年死得委实无辜啊。”
雪千寻不由向何其雅看了一眼,那张面孔泛着冷冷的灰,是死尸的颜色,而他的眼睛里却有着活灵活现的温润和柔软。
众人发现雪千寻动了恻隐之心,终于松了一口气。
“何其雅其实是因我而死的。”雪千寻低低道。
“没关系没关系。”何其雅连忙笑道。
“你向她求婚,并没有错啊。”雪千寻继续道。当年的她与世隔绝,世界里只有西风一个人,对于这位横空冒出来的要夺走她的生命支柱的少年,十三岁的雪千寻满心都是恐慌和愤怒,而今天,雪千寻却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我不该拿青铜鼎砸你,对不起。”
“呃……我当时对你的态度也不太友善呢。”何其雅有些尴尬地道。
“是我的狂暴惊醒了龙吻,害你死于非命。”雪千寻狂暴时的记忆早已模糊,西风特意告诉她当年的真相,是为了让她不要以为是自己亲手杀的何其雅。可是想象何其雅那时的惨状,雪千寻依然无比内疚。
“还好。”何其雅干笑,他不希望大家跟随雪千寻一起想象他死得四分五裂的窘态,“不管怎么说,我又复活了,现在这样也不错。”
怎么可能不错?
何其雅死得冤枉,死得不甘,他不肯进入轮回,化为怨灵沉浸在奈何桥下的忘川里苦苦等待心上人的经过。若非倾夜以百年岁月换他十年阳寿,还不知他要在那炼狱之中守候多久。
雪千寻一时迷茫了,她恨何其殊,却又对何其雅有愧。
“就当扯平了,好么?”终于,何其雅替何其殊求情。
便在这时,西风牵起雪千寻的手,淡淡道:“回去了。”
一众人终于可以打道回府了。
雪千寻乖乖跟着西风,待怒气渐渐平复,她终于理解了锦瑟的苦心。冷静之后的她又怎会不明白,自己去找何其殊复仇无异于送死?雪千寻感激地望向锦瑟,却见锦瑟早已远远地闪在一旁,神态娴静。她一定是追出来追得太急了,没披斗篷,在寒风里显得更加轻盈单薄。
在雪千寻的印象中,锦瑟总是带着或明媚或顽皮,甚至有点邪恶的微笑,她的眉梢眼角有时极为好看,有时又招人愤恨。像此刻这般肃穆的表情,却是不多见的。不知为何,雪千寻忽然觉得锦瑟很孤独。
待一行人回到居所的门口,那里却意外地候着一个人,正冷得直跺脚。
“唐非,你怎么又回来了?”伊心慈上前道。
唐非看见伊心慈顿时笑逐颜开:“大眼睛姐姐,你们都去哪了?我等了好一阵子。——喂!锦瑟!西风!好久不见啊。”
雪千寻道:“对了,唐非,广寒殿在哪?”
唐非向某个方向一指。
雪千寻心里道:原来搞错方向了。
唐非道:“你想找庄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