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和城头,一面倒的弩箭之雨还在倾泻在一波波攻城羌人的头上。
城墙之下,数百步距离之内,已经布满了羌军留下的各种姿势的尸体。
死不瞑目的羌人,一个个都被乱箭扎得像是吃了毒鼠强的刺猬。就算是偶尔有些脑筋灵活的人物,尝试着从这一片死亡箭雨之中逃脱出去,也不过是让他们尸身上的长箭少了那么几根。
阿卡杜拉作为第一批试探攻城的马军,同样也在这片死亡箭雨的笼罩之下。
也不知道该说他的运气好还是不好,从魏野下令弩阵反击开始,不过短短几息之间,他的战马就先中了一箭,将他颠落下马。
那头可怜的畜生还来不及撒蹄子狂奔,就被接下来的一轮箭雨攒射断送了性命。而摔崴了脚、来不及逃走的阿卡杜拉,就这么被压在了战马身下。
但是很快地,他就要感谢自己的坐骑,因为这匹死马替他挡下了接下来的一轮又一轮箭雨。
这个倒霉的羌军伯克就这么躺在马尸下面,眼睁睁地看着一群又一群的羌人朝着番和城徒劳地冲过去,而后又一群群地被城上箭雨射成了一只只的刺猬!最后,这些填到番和城下的人命,什么都不能改变,只能让城墙下的土地被染成了酱紫色。
这场汉末声势最浩大、持续时间最漫长的羌乱,尽管一次次地被外力所改变,然而此刻却依然展现出了它酷烈的一面。在原本的时空中,它将持续数十年,流干了西凉人的血液,成就了大大小小的割据势力和乱世军阀,直到赤壁之后,方才被占据整个中原的曹魏扫平荡尽。
然而自博望侯凿空、卫霍舅甥远征、班氏父子经营,前后立时三百余年的两汉开边西域成果,也就此断送得一干二净。
之后,是柔靡奢侈的两晋,是祸乱汉家的五胡,都只一门心思地在中原膏腴之地肆虐败坏。而凉州至西域的这片广袤土地,在匈奴、羌部之后,又迎来了新崛起的突厥汗国。隋唐两朝,不得不耗费数代的人力物力,不得不重新沿着两汉旧迹再度出征,又在天宝年间不得不败退于恒罗斯,终究在这里留下了困扰后世千年的那个绿色毒瘤。
不知道这一次,在羌部的血都流淌在番和城下的时候,历史是否会走上另外一个拐点?
阿卡杜拉并不知道,羌部的命运、西凉的未来,都正在番和城下,朝着不可知的未来而去。他只知道,羌部的血,就这么徒劳地挥洒在番和城之下。
他的部族,他的未来,就要被番和城头这几乎不会停歇、不会穷竭的箭雨所撕裂,所毁灭。
倒在地上,从死马和死人交叠枕藉的缝隙间,这个已经满心绝望的羌军伯克只能嘶声哭喊到:“巴赫拉姆大君!阿胡拉玛兹达!这……这便是您许给我们一族的未来吗?”
他的求告声如此凄厉,冥冥中,更有无数的死灵在同声呼喊:“巴赫拉姆大君!阿胡拉玛兹达!这……这便是您许给我们一族的未来吗?”
这样的吼声,无端地从羌军大营中响起,从遍照老僧身下的尸山上响起。
双眼都已经溃烂化为脓血的遍照老僧,聆听着这一声声亡灵的呐喊,只是双手合十,面上慈悲之色更重,喃喃地回答道:“众生的悲苦之音,老衲都听到了……都听到了……”
如同一个血人一般,遍体都是时时闪现的伤痕,遍照老僧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