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先零羌先在张掖郡失了一阵,如今这群羌将就是烧当羌的帕夏麦哈乃德。侯赛因为首。这位新出炉的帕夏年纪还不到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一部卷曲浓密的大胡子梳理得格外精神些。
这帐中铺着厚厚的羊毛毡毯,上面又垫着彩绫紫绮的绣垫、锦褥,也不知道是这群叛军从哪个豪门大户中得来的战利品。这些羌将虽然起兵叛乱,但是与汉民混居百年后,再怎么借由祆教的教规来强化认同感和隔离感,服饰享用上,总是不脱汉风影响。就像是沙特阿拉伯的油耗子再怎么将“纯洁的信仰”喊得震天响,照旧可以开怀畅饮进口酒精饮料——反正教规只提到了禁止喝一种酒,别的酒可没说要大家戒了去。
各自按照身份地位落座,麦哈乃德双手搭在膝盖上,目光如鹰隼般环视了一圈。在牛油蜡烛的映照下,依旧能看得见他眼中散出的红色光芒,配着那越发惨白的肌肤,几乎不似人类。
“列位,”他开了口,声音中带着一种粘腻的触感,像是不能餍足的豺狗****着猎物的喉咙一般,“我们每个部族里,最勇猛善战的战士,都已经接受了巴赫拉姆大君的赐福。大君答应我们,哪怕被敌人杀死,也会再度站起,为伟大的主去战斗,并让我们取走敌人的生命和血液,作为献给主的祭礼。但是为什么,到了这个关口,我们却不能打破汉人的城墙,而要在这里等待下去?大君的神谕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传达下来,我们这些拿惯了刀的人,应该去找祭司们,让他们给我们一个解释!”
听着麦哈乃德的提问,其余羌部的头人,不管是哈克木还是伯克,原本提不起精神的,这一下都显得抖擞起来。
羌部的权力结构,都是典型的头人与萨满祭司共治。特别是在改信了祆教之后,原本的萨满祭司直接摇身一变就成了祆教祭司。反正以前萨满们供奉的那位白灾与瘟疫的大神,也已经摇身一变成了祆教战神“疾风与雄鹰的大君”巴赫拉姆,让他们改换门庭,实在太容易也不过。
然而这种与神沟通的渠道,原本是萨满们垄断着的,蛮荒之神也只贪求血食祭祀,不怎么关心旁的问题。可在祆教这样具备完备体制的宗教中,人神之间的桥梁是由整个教团组织来维系,单个的祭司再也无法遮蔽人神间的道路。
对于凉州的这个祆教教团而言,祭司与侍僧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另外一部分,则是羌军将领们为首的祆教战士。这两者间的关系,就如同修士会与圣骑士团,文武分途间,又各有其利益和诉求。便如同梵蒂冈教廷与圣殿骑士团的对立,最终不得不以全面撕破脸的异端审判为结局,这类宗教外衣下的利益之争,从来就没有什么温情脉脉的同教情谊可言。
何况是在这个战争一触即发的紧要时候,谁能更多地赢得神明垂顾,就能在战后的蛋糕上划走更好更大的一块——谁在这个时候还不尽心尽力,那何必在这里坐着?
与会的这些帕夏、伯克们正要有所表示,却冷不防大帐上面传来一声轻笑:“不过是要你们按兵稍等一等,这就按捺不住啦?你们接下来要对付的,可不光是番和这么一座小城,你们的对手,也不光是番和城里那个纵火狂一般的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