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论这些来自内部的制约,就在外部而言,北宫伯玉所引发的先零羌叛乱之所以声势浩大、震动关内,原本是得到凉州太平道势力相呼应的结果。但是如今的局势下,太平道一时半会儿还不会举起反旗,那么原本席卷西凉的羌乱,此刻能发展到哪一步,真是连魏野都吃不准的事情!
这样的情况下,最大的问题还是魏野手里人不够。铁山统带的这一队亲兵,要真正成军还要下心思调训,李大熊虽然投靠过来,但这二百多就图个当兵吃饷的汉军义从忠诚心有多少,实在是让人心里没谱。这点人马,配合着魏野的洞阳八炎变,守个城,打个顺风仗,倒也够用,可要是带着这点人马扫荡凉州,平定羌乱?
那就不止在外人看来像是赶鸭子上架的笑话,就是魏野自己,也没什么干城足恃的底气儿。
面前竹简式终端投影出来的一张光和五年东亚大势的分析图上,魏野的手指从洛阳到凉州,来来回回划了好几个圈儿。由内由外的复杂关联,眼看着就乱成了一团乱麻,看得魏野眼前都多出了无数纠结无头的线圈。
他在这里书空咄咄,一直守在门前的陆衍已经走了进来,将几案上早已冷透了的白瓷壶端开去:“老师,你泡的茶汤都凉了,我去给你另泡一壶。”
听着这话,魏野眼神才稍微定了定,摇了摇头,轻笑一声:“凉茶好啊,够酽,够苦,够降火!也稍稍浇熄一下我这一脑门子的热切心思!说起来,这兵曹从事做了这么久,一粒的俸米都没见着,平乱起兵,都是我自备干粮,连军械费用都没处报销,这么提着脑袋冲杀在前,图个什么?我生来又不欠他老刘家的……”
这些满嘴跑火车的话头,陆衍笑了笑,就当是什么都没听见,只道了一声:“这都是因为老师仁德。”
从自家学生手里将白瓷壶接过,魏野对着壶嘴猛灌了一口凉茶,方才道:“世事如调鼎,锅里要添水,锅下要添柴。若是灶下无火,只管添水,这锅汤可是永远也好不了。要没有了结那半城的人命,阿衍你道为师这仁德又能从何说起?”
这些老生常谈的话头,陆衍听了也只一笑不语,接过了白瓷壶去给魏野另泡一壶新茶。这一转身间,就见着铁山恭恭敬敬地立在门外,拱手行礼:“主公,刘县令与郡廷诸公来拜,这是他们的名刺!”
他一挥手,就有部下捧着漆盘将一摞名刺送了上来,当前一份就是觻得令刘闯。
这样正式地先呈名刺求见,也是官场上的传统,这样写着官职籍贯的名刺就犹如满清时候拜见上司递上去的手本。除了刘闯,余下那几位的名刺,也都是正式到不能再正式、专门用来拜见上官的爵里刺,没有人脑子不清楚地跑来和魏野攀亲戚、认同乡。
这分客气,也是魏野理所当然该得的。这些地方官的前程和性命,现在就全仗着魏野保护了,更不要说刘闯的性命,那差不多就是魏野拿抗生素和天香续命露硬灌出来的了。黑水城现在天老大谁老二,也是大家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的事情。
刘闯大难不死,倒也真是一门心思地勤于政事。原本万念俱灰、就站在债台上准备跳下去的绝望,一转眼就变成了坐在洛阳宫前看风景,这样大悲大喜的心理历程,也实在是难以对外人道。至于为什么一堆堆郡廷里的头面人物都死得连囫囵尸首都没有,魏野和他也就有志一同地不再去追究。
这几天里,刘闯就是全力配合魏野的要求,顺道地把郡廷那些告老的、斥退的、侥幸从叛乱中逃得一命的小官吏全部都硬拖了出来。尤其是前任仓曹,请他出山的时候,这位躲在地窖里整三天没出头的小吏,还以为乱军杀进门,差点就成了迟来的殉国英烈。
虽然人数依旧凑不齐,起码功曹、户曹、仓曹、田曹、计曹和贼曹的架子总算搭起来了。至于跟着太守去了姑藏的兵曹、塞曹,大家就很有默契地不去想他们。
见着这些黑水城过渡衙门的官员们鱼贯而入,纷纷和魏野见礼,魏野欠了欠身,就算是回了礼。和这些人,魏野也懒得再打官腔,直接就把两份文书拿给他们挨个传看了:
“诸位,张掖生变,虽然平定及时,未成大祸。可此事却不宜遮掩,务必详情奏报朝廷!本官这份奏章,大家看可有什么脱漏之处?若没有,就劳烦几位和本官联名,向朝廷进表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