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的时候九龄来唤她,在门口虚虚的瞧了好一阵才敢进门,问她要不要去房间里睡。
慕禾适才将温珩的伤口重新包扎好,道了句不用,“温珩伤口崩裂了,不得翻身,我在这看着他。”
九龄不知想到了什么,模模糊糊的哦了一声,和门退下去。
慕禾微微一叹,回退到窗边椅上坐着,待得周遭全然安静下来,无奈到觉着好笑。
适才局势混乱,温珩情绪波动丝毫没能去顾忌自己身上的伤,慕禾心中一乱便直接将他敲昏了。可快刀斩乱麻之后暂时的安宁,将换来的会是什么却难说了。
譬如温珩醒来的第一瞬间,若是没有瞧见她在身边,心底会是个怎样的念想?
如今想来,这一幕却又似两年前的缩影:因为局势不对,心境不对,便选择了看似最干脆的方式,来不及明说的一刀斩断,想着待得之后再来解释。
不同的是,她有这个机会等在他的床前,等自己情绪安定之后再做解释。可他却无法抽身,卷入权势争云。
好比是的当初的渝水,虽然不甚赞同,却可以理解他的立场,而后便是更大的一股无法言说的怒气积攒在心中。纵未有背叛,那这些年的痛楚又该怎么清算?连恨都失了对象,何其的莫名。
桌上的烛火明灭几下,终于燃尽,月光霎时的强盛起来,曼若流水默然而至。
慕禾想起两年之前的事,胸口依旧是若压了快基石,沉闷难受。
在公主出现之前,慕禾从未感觉男女之爱同早前的相伴情谊有多大的区别。只想着一直的相伴,等老了也会永久的在一起。她本不是多较真的人,当每一丝心神都被他一人牵动,即便是糊里糊涂的同他成了婚,也没甚计较的顺其自然了。
然而活力天真的公主出现,像是突然闯进来的另一个世界的人,她有着她没有的明媚活力,娇羞可爱。书中常道,女子便该是如此的温婉可人才惹人疼爱。
心中默无声息地打翻了醋坛,才开始着紧,自己这么些年的混混沌沌过下来,是否温珩也是一样的将就随意?
她向他求婚的时候,他才十四。
如今想来都两人并非那么有意,好似是两人一齐的将就,懒得再挑,就这么荒唐的定了下来。
温珩常对她有亲昵之举,或吻或抱,极度习以为常的,每日少则都有三两次。可这样的事在没有爱情之前,亲切最浓的时候也还是会有的,慕禾以为他是个喜欢撒娇的性子,毕竟她年长与他三岁。自打一开始的局促,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没有自我意识明确的爱过,也就不知道感情之中的独占欲是多么可怖的一件事。祁容的出现让她觉着不适,可想到温珩兴许将她当做将就,两厢情绪抵触又微妙的畏缩。
大抵是那个时候没有多少危机意识,心思来得并没有那样急,兼之多年以来对温珩自以为长辈式包容的溺爱过后,压抑的以为倘若温珩真心喜欢那样明媚活力的公主也没什么不好。
或者,他觉得好,就好。
所以当他问出,“可会恨我?”的言论,她心中不着痕迹的痛楚,面色却缓缓一笑,回着不会。
如此矛盾的心情,许是因为觉着再匆忙美好的爱情,也抵不过十多年的相濡以沫。他就算是喜欢了祁容,也并不会搬空她所在位置。一面惶恐,也一面笃定。
可毕竟还是不一样的。当从渝水口中确切听闻这个消息,才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豁达,或者那从来就不是可以豁达的事,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与人分享。
而那个时候,纵然是恨,也是恨自己多一些。恨自己明白得太晚,毫无作为的任人将他抢走。
可造化弄人,她的肚中偏偏还有个孩子,因为服用避子汤,在她刚知晓这么个消息的时候,便走了。
一日之内,世界两次的崩塌,若不是渝水紧紧攥住她的手,强令她睁眼,那一夜的灰沉之后,她或许都不想再醒来。
万念俱灰的时候,甚至生不出一丝气力来恨谁,恍似世间无可留恋,呼吸都疲倦。
华大夫道这是心病,连同崩裂而未能愈合的伤口一起为心如死灰的绝望所封印,伤痕犹在,整整两年亦未能愈合,只是她从来不去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