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大夫道,倘若匕首力道再深一分,亦或是伤口处理再迟那么一刻,温珩的左眼也就保不住了。
慕禾老实巴交、缩手缩脚坐在温珩的床头,被华大夫骂得一点火气都没,欲言又止几番,才拉了拉温珩的被子,小声道,“华大夫您一会再说我好么,温珩他睡了。”
华云脸色一变,收了音。哽了好一阵之后才余怒未消道,“你出来,两个人总黏在一起像什么样子。你且安心就是,他眼睛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太过疲惫,睡着了而已,如今怕是雷都打不醒的。看那面色该足有几日不曾好眠过了。唔,他不是应该两日之后才回来?”顿一顿,“是你让他快些回来的么?”
慕禾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华云又过来拉她,催她回去换下那一身都是血的衣服。怎想慕禾一个闪身便窜到温珩床的内侧,可怜巴巴道,”我不走,温珩都答应以后娶我了,所以可以天天黏在一起。而且,他的眼睛是我伤的,我不走。”
华云面皮一抖,“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慕禾心中狠跳,在华大夫徒然盛大起来的怒火下有些发虚。计划着等华云走了她再重新溜进来,正要磨磨蹭蹭的下床,手却给人拉住,“阿禾……”
华云望着两人牵着的手,面皮再是一抖,这一回却没有出声。
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温珩再开口,只是手上的力道一分不减的将她拉着。慕禾朝华云露了个为难的脸色,做了个你看的表情,无奈的笑笑。
想是顾忌到病人,华云徒有满腔的不愿也没再发火,甩袖离开了。
“眼睛还是好的么?”等那边华云将门带上,温珩便启了一丝眼缝,低声开口。
他话语之中好似是说着别人的事般的不以为然,叫慕禾想起那时温珩不顾一切迎上来护住她的决绝,心中愧疚尤胜的一疼,磕磕巴巴,“华大夫说没有伤到眼睛。”顿了顿,”我……不是故意的。”
温珩轻轻的恩了一声,隐隐含着笑,像是觉着她不必要如此解释。
见他不怎么说话,慕禾心想他兴许是真的累了,于是抽了个小板凳坐在他床边,为了不打扰他l嘘声道,“你睡吧,我在这守着。”顿一下后补充,“除非华大夫撵我出去。”
温珩没又吭声,在她说到后半句的时候,极其轻微地抿了下唇。
慕禾立即的会意,垂下头,“不行啊,我说不过他。”
“……”
温珩依旧是没有回应,微微眯着尚好的右眼,像是出神,又像是认真一般的望着床尾。
见他瞧得这般认真,慕禾也迟疑的往那看了几眼,才问,“你在想什么?”
“只是突然有些后怕,想着若眼睛没了,会怎样。”温珩沉默了会,移眸静静地将她瞧着,“你可会因此而不要我了?“
慕禾望见他认真的神色,心尖上好似被什么拧巴着的钝痛起来。面上却不敢显出什么不好来,垂下眼轻轻给他拉了拉被子,“怎么会。”怕觉得程度不深,又补充了句,“绝对不会的。”
温珩苍白的面容上浮现浅浅宽心的笑容,心满意足般往慕禾拉着的被子里头缩了缩,重新闭上了眼。
不晓得是不是为他脸上淡淡的窃喜所触动,还是素来体会到温珩缺失安全感的不安,和对她过度的依赖。慕禾明知会勾起些不好的回忆,还是忍不住的问了,“你怎会突然问这个?”
温珩闭上的眼睫轻轻一颤,静了良久才轻描淡写,低声回了一句,“娘亲便就是在我生重病的时候,丢下我离开的。”
“……”
恍惚是那日阳光温暖,漫入室内,紧闭的门隔绝了外间的景致,像是道坚固的屏障。屏障之内,只有两人相互依偎。
慕禾时时都会意识到,温珩或许同她一样,在面对对方的时候,有一种溺水后找到浮木的救赎感。
不同的是,她年长于他,相处之间更有一种愈渐沁入心底的疼惜。看他于火场中不顾一切抱着她的决绝;血色的“泪”漫过眼角,勾勒着苍白的面容轮廓滴下时的浅笑;轻描淡写朝她展现灰暗过往的安宁,心口都好似被什么攥紧了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