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公主!”殷楚的语气突然变得极为激动,“从小到大,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叫我公主。我知道,他们这般畏惧我,是因为我的身份。从来没有人真心的对我,太后身边只有先帝和王家,陛下与其说是怜惜我这个妹妹,莫不如说是喜欢我这个会哄他开心的人罢了。所有的人都恭敬地唤我一声公主,他们所畏惧的,不过是我的身份罢了。若是没了这层身份,我便什么都不是。可笑的是,若是没了这个身份,我便什么都不是。”
殷楚说道最后泣不成声了。
“你……”谢七郎想要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可是我还是要忍受。你知道吗?那五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从小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是偏偏被打入冷宫。每日吃不饱饭,夏日还好,冬日还要忍受严寒。我还记得,每个冬日,我都冷得刺骨。在那个滴水成冰的日子,我却要将手伸到冰水里洗着衣裳。太后眼中全是先帝,只会哭。陛下只会拿东西撒气。我也想要哭,我也想要怒,明明我才是最小的那一个。可是我不行,我若是也想太后陛下那般,我便真的完了。我每日都在幻想着昔日那些奢华的东西。没想一次,我便告诉自己,只有有了权力,我才不会这般凄苦。可是,我每天睁开眼,都是冰冷冷的宫殿。我不想起来,不只是因为疲惫,还因为起来就意味着要面的更为痛苦的事情。可是,我也知道我不能再躺下去了,再躺下去,命就没了。”殷楚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泪水却无声地流着。
本来是故意哭出来惹谢七郎心疼的,如今却是真的伤心。那段日子,是殷楚最为痛苦的日子。然而,岁月早就耗尽了她的泪水,却未曾想到,这一刻真的哭了出来。
“我恨你的软弱不知道争取,可是我也羡慕你。若是先帝能有半分你这种对家人的在意之情,我也无须这般凄苦了。”
谢七郎拿出手帕递给殷楚,殷楚却并没有理会。陷入回忆的殷楚没有发现,谢七郎被手帕挡住的手和垂下的另一只手上暴起的青筋。
“别叫我公主好不好?你是我出了冷宫以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你也是在我受宠以后第一个敢惹我生气的人。”殷楚说着,擦了擦眼泪。
谢七郎见状,叹了一口气,用绣帕为殷楚擦着泪水,嘴上还说着“逾越了。”
“那我唤你什么?五娘吗?”良久,谢七郎才开口说道。
不远处的谢三郎见状,忍不住摇了摇头。罢了,襄澜长公主虽然性子凶悍一些,做事无所顾忌一些,可是到底是心底有他这个弟弟的。若非为了七郎,也不回来这种地方。他素来风流,拉着谢七郎来这里,也不算秘密。襄澜长公主早就心悦自家七弟,又颇为受宠,七弟是那般处境,她在七弟身边安排几个人得了风声也是有可能的。不用想都知晓,襄澜长公主来这里就是因为嫉妒。
想到这里,谢三郎摇了摇头,缓缓离去。
殷楚瞥了一眼暗处,随即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道:“不要叫我五娘。”
殷楚排行第五,叫一声五娘也是应该的。
“那是先帝以前对我的称呼。”殷楚解释都。
所以说,殷楚是真的不喜欢五娘这个称呼。
“那我唤你阿楚?”谢七郎想了想说道。
“不好,陛下最喜欢这个称呼,我依旧不喜欢。”殷楚再次摇了摇头。
就如同龙嘉帝对自己的这个妹妹没什么兄妹情一样,殷楚也对龙嘉帝这个兄长没什么兄妹情。大平朝的人都以为,龙嘉帝宠爱襄澜长公主是因为疼爱自己的妹妹。也有人暗自说过,龙嘉帝一无是处,然而却有两个可取之处。一是虽然荒唐却并不残暴扰民,二就是疼爱妹妹。
实际上,殷楚清楚得很,龙嘉帝所谓的疼她,不过是觉得有一个知心人罢了。同样的经历,相依为命的五年,两人有着共同痛恨的人。殷楚总是能够在合适的时候将那个糊涂的阿母摆平,不让龙嘉帝烦心。同时,殷楚可以在龙嘉帝面前和他一起恨先帝、恨张氏。
后宫的女人,都敢恨张氏。却没有哪个敢想殷楚那般明目张胆的恨先帝的。殷楚总是能够在最合适的时候做龙嘉帝的一朵“解语花”。说白了,就是殷楚最会讨好龙嘉帝。若是殷楚什么都不会,她就算是被封为长公主,也讨不到龙嘉帝的欢心,更不会有现在这种好日子过。所谓的兄妹情不过是一句玩笑。
每日面对一个什么都不是,只会玩弄女人,在自己妹妹面前都不知道收敛的兄长,即使他是皇帝殷楚也觉得恶心。
“那我唤你楚楚好了。”谢七郎说道。
楚楚?这个称呼倒是陌生。殷楚闻言点了点头。
“天色不早了,我这便送你回去。”谢七郎说道。
“不必了,你送我又能送到哪去?我自回宫就是了。”殷楚摇了摇头,缓缓离开。今日所做的已经够了,过犹不及。
想到这里,殷楚的嘴角微扬。她这一次可是下了血本了,将自己的伤口再一次扒开,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不过,若是能够因此得到谢七郎的心,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如今,称呼不就变了吗?
目送着殷楚离去的背影,谢七郎的嘴角同样微扬。
“长进了不少,却依旧好骗。”谢七郎摇了摇头,“就快了。”
回到了后宫里,殷楚难得的安分几日。大年三十到了,宫里设了宫宴。
“长公主,泰合顾氏女和晋宁王氏女来了。”静仪说道。
“哦?陛下可曾见过?”殷楚笑得灿烂。
“不曾。”静仪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