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门大,打个喷嚏都像虎啸,偏偏这里都是财迷鬼,一听见脸一下子拉得好长。
“没钱?!”
婆子眉一挑,瞥向柳后卿。柳后卿仍在喝酒,还和那弹曲的姑娘眉来眼去。
看他模样好,气度不凡,婆子脸色稍有缓和,然后走到柳后卿身边,旁敲侧击道:“公子,这酒可好?姑娘可美?”
“酒美,人更美。”
这话一出,弹曲的姑娘双腮娇红。
婆子眼一眯,道:“二十两银子,公子先付定钱。”
“呵呵,我没钱,他有。”
柳后卿手腕一转,旋了扇子,这扇柄华丽丽地指向了小乞。
人丑连婆子都嫌。先前还是笑眯眯,一见小乞,她立马换张夜叉脸。
“没钱敢来吃白食?!”
厚嘴唇一扁,打手拥上。
小乞冤枉啊,吃香喝辣的人坐在那儿呢,干嘛非找她啊。
沙包大的拳手已经抬起,小乞见之连忙讨饶:“别,别,我有钱……”
话落,她装模作样地摸口袋,趁周遭人不注意,立马冲开人堆跑了。
收不到钱,再俊的人都入不了眼,婆子立即转身瞪向柳后卿,掀起袖子找他要钱。
柳后卿不紧不慢地取下紫玉扇坠,轻轻放到案上。
婆子一瞧,小眯眼瞪得比铜铃还大,厚唇一张,夸张且殷勤地笑道:“哎哟,贵人,您可真会闹着玩。来,再给贵人上好酒!贵人看中哪个姑娘随便说,若您不嫌弃,我孙二娘亲自陪您喝!”
就这样,柳后卿与阿奎在万香园舒服了一个晚上,而小乞则被人扔在大街上,抱团挤在街角睡。
哦,对了。阿奎忘记告诉小乞最重要的一点,他家公子心眼小,铢锱必较、有仇必报,向来讨厌被人弄脏衣裳。那夜,小乞把柳后卿扔出去时,可是弄脏了柳公子最喜欢的那件蚕丝银线袍,价值不详。
翌日清晨,鸟啼清脆。小乞在一阵喧闹里醒了,她揉揉惺松双眼,挠挠手上的蚊子块,起身猫了个懒腰。她平时破庙小巷睡惯了,也不觉得什么,就是起来肚子饿得慌,身边却没铜板了。
小乞什么都能忍,就是忍不住饿,一饿她混身难受;再饿她连人都要咬。见到有卖包子的,她神差鬼使地走过去,两眼通红,如豺狼虎豹。
就在这时,万香园有人出来了,婆子殷勤地叫着:“两位贵人走好。”小乞无意见一瞥,就见到柳后卿和阿奎。
忽然之间,饥饿感小了那么点。小乞看看包子,再看看柳后卿,见他要走,她立马追了上去。
“师父~~师父~~”
柳后卿似没听到,依旧往前走,身形一闪,消失在了人群里。小乞不死心,拨开人潮往里挤,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让她逮到了。
小乞一个窜步,跳到柳后卿面前,两手张大,两脚叉开,活脱脱的大字。
“师父,早啊。您要去哪儿?要不要徒儿为您指路?”她边说边喘粗气,神色急切得很,这腮边左右两胎记鲜红欲滴,就如展翅的蝶。
柳后卿微怔,忽然看小乞的眼神有些冷,小乞不自知,厚起皮、涎着脸,似抓救命草般。柳后卿缓神后扬起嘴角,扇柄在手心里敲了好几下。
“正想去用早点,走吧,一起……”
小乞听后,眼冒精光,连忙点头道好。入了一间粥店,她狼吞虎咽,连头都不抬,覆在她身上的灰雾也像是高兴,大快朵颐起来。
前生造恶业、多贪欲者,死后生为饿鬼,常苦于饥渴。
小乞身上有饿鬼,故其百食不觉得饱,每顿都吃得比猪多。可是她也算是懂阴阳之术,怎会半点不自知?
这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待小乞扫光菜包,附于她身上的饿鬼突然转头看来,深凹如洞的眼窝像是在笑。柳后卿再定神看去,饿鬼已无踪影。
就是这顿饭,小乞感动得不行,吃完之后她连嘴都没抹,急忙向柳后卿表了忠心。
“师父,哦,不对,公子!从今往后,我定会好好护您左右,报答您的恩情。”
柳后卿笑而不语,折扇半展,举于额处遮阳,心里嘀咕:还真是个甩不掉的麻烦。
见柳后卿转过身,熟门熟路地往南面走,小乞不明所以,便问:“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
“昨天在万香园,听那老鸨说此处有个老寿星,我们公子想去讨碗长寿面吃。”
阿奎替柳后卿把话回了。小乞听了嗤笑一声,眯眼小瞧过去。
“这不是在说张寿星吗?别说万春园老鸨知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个张寿星,一百二十高寿。”
阿奎听后不由惊呼,看他这少见多怪的模样像是真不知道。
终于有个叫八卦的能力比他们厉害,小乞自鸣得意,口沫横飞地说起这张寿星的来历。
据说张寿星祖上积德,一夜他梦到有一老翁递他仙桃吃,他拿来一尝顿时觉得仙桃香甜无比,吃完之后意犹未尽,他便偷偷地把核藏起,想种在院中盼来年成桃树。结果桃树没变成,张寿星倒成了长生不老,连皇帝都派人登门拜访,向他讨教长生之术。
这个传说一说完,他们一行也就到了张寿星所住之处,果然他们不是第一个过来讨面吃的,不过卯时,这里的队伍拐得长又长,还有人为了加塞,大打出手。
柳后卿未急于排队,先站在树荫下观望。约过半盏茶的功夫,张寿星家的朱门开了,讨面吃的人一拥而上,差点翻了人家架好的围栏。
这时一华衣妇人走了出来,约莫四十余岁,长得珠圆玉润,笑眯眯的脸就是福气像。见下面人挤成粥,她也不气不恼,抬手摆了摆道:
“各位乡亲父老别着急,咱家张老马上就来。大家别挤坏了,吃面图个吉利,图个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大伙说对不对啊?”
这张嘴真会说,话音一落,众人拍掌叫好,就在这时,闻名天下的张寿星来了,恰似晴天一声雷,老子闪亮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