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原本落幕着暗色的光线的走廊突然亮了起来,伴随着几声刺耳的尖叫,鼻息间已经隐约可闻浓稠的血腥味儿,一名刀下亡魂的尸体已经躺到了走廊潮湿的地板上。
花如墨仍旧很虚弱,双腿软软地用不上力,十指又被包成粽子,连个支撑点都没有,耳边听着走廊外的铿铿锵锵以及对话的南国语调,心中隐隐地已经猜出这伙人的来历。
夏子夜!
他果然还潜入在北国,没有离开!
这样的认知令她心头一紧,不觉联想起之前酒宴时,看到的熟悉□□,他怎么会出现在北国皇宫内?
虽说南北两国地域相邻,除却生活习俗有所迥异外,在语言、文化上差异不大,然口音细听起来还是会有所不停,夏子夜并非谋士,能够长久地潜伏在皇宫绝非易事,他的背后定有人指使,而且这人就在这皇宫内。
手指的疼痛已经减轻,只是动弹的时候仍旧很疼。
影逸尘把花如墨扶起来,动作轻轻柔柔的,使其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又为她紧了紧外衣,才来到牢房的门前,伸出手臂去勾倒在走廊里不知生死侍卫腰间的佩刀,勾到后拿在手里,凝神汇聚内力到掌心,佩刀寒光一现直直地劈下,只听咣当一声本不太牢固的锁链被劈开。
“快走!”影逸尘好不犹豫地撕裂碍事的衣摆,伸出手想要扶起花如墨时,却被制止。
“等、等一下……”花如墨咬牙忍着疼痛,一只手扶着墙壁,在影逸尘的搀扶下站起身,抬眸间水眸盈盈,敛着虚弱的雾气,却显得异常清明,冷静道。“实不相瞒,这伙刺客应该冲我而来,你是北国的王爷,他们恐对你不利,你快先走,去找……找寒王……”
影逸尘的清眸暗了一分,望着面露坚强表情的女子,花如墨的话点到为止,并没有说出刺客的身份,一句‘北国的王爷’足以表明身份。
恐怕正是前不久流窜在北国的那伙南国人。
尽管他知道这时的情况不允许儿女情长,花如墨冷静睿智,让他先走必有道理,然抛下女子自己逃命并不是他影逸尘的作风,当即不顾花如墨的反对,揽住纤细的腰身,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往外走去。
“得罪了。”临到牢房门前,打横抱起,却在转身间对上足有数十人的黑衣人。
数量上差距悬殊,其武艺不精,影逸尘此时有些绝望,当即放下花如墨,攒着大刀站在她面前。“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擅闯皇宫!”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颀长消瘦的男子,身着黑色的夜行衣,手中拿着一把泛着浅绿色寒光的长剑,柄端系着一条墨绿色剑穗,细滑的流苏随着动作的起落轻轻晃动。
花如墨淡然无波的眼眸触及到剑穗的那刻,虽已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惊得涟漪荡荡,面露惊诧地看向夏子夜。
夏子夜反转手腕,长剑在空中舞成华丽的姿势,剑锋直指,寒光乍现,声音凝着冰天雪地的冷,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交出花如墨,可饶你一命!”
夏子夜不想滥杀无辜,影逸尘到底是北国的皇子,如果杀了他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他的想法很单纯亦很简单,只是想带走花如墨,其余人与他无关。
影逸尘攒紧大刀,并不常用这种武器,拿在手中显出笨拙,清晨脱俗的黑眸微眯,沾上污渍的白衣被灌入的冷风掀起衣角,语气平淡不起波澜,却也有着与生俱来的贵族之气。“想要我交出花如墨,除非我死。”
影逸尘这话说得很没底气,却已在心中计算好时辰,如果从现在开始算起,到援兵赶来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如果花如墨所言是真,那么这伙人的目的应该掳走,并不会伤及性命,他要做的便是拖延时间,等到援兵的赶来。
“执迷不悟!”夏子夜的眼神一冷,凌冽的视线落在扶着金属栏杆上的女子身上,四目相对,恍若隔世。
上回初秋花灯节,能没顺利救出她,好长一段时间不见,女子似乎又瘦了很多,因为关押至天牢,头上的发髻松散地披着,墨色的瀑布长发随意地吹在脑后,泛着苍白的精致小脸,左边竖着一条十公分的伤痕,如远山的黛眉轻轻蹙起,清洌洌的水眸盈盈,略带震惊与复杂之色地望着他,花瓣般的薄唇微抿,冲他摇了摇头。
夏子夜知道,花如墨是在让他放弃。
可是,现在已经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她就在眼前,怎能放弃。
视线触及到被包成粽子的双手,白色纱布上隐隐地透出血迹,夏子夜眸光一寒,咬咬牙,“动手!”
随即,补充道。“尽量不要伤着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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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影卫的身后,影逸寒心头忽的一紧,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皱皱眉头自嘲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患得患失,花如墨不过是被关进了天牢而已,有影逸尘在定不会让她受伤害。
这种不祥的预感在看到跑步前进的侍卫后加大,转头看向同样皱起眉头的清风。“清风。”
“是。”没有下达明确的命令,多年来的主仆关系使二人不需要言语便可意会,当即追上去询问情况。
影逸寒看见清风在听到侍卫叙述后一瞬间瞪大的眼眸,只觉心底疼得难以忍受。
“王爷,有人劫狱!”
等到影逸寒一行人来到天牢时,看到的是七零八散倒在地上的侍卫,有很多是被一招毙命,从伤口来看是被利剑所伤,凶手剑术高奇,武功在绝大多数人之上。
这时,里面发出铿锵声,最后一名尚在天牢中的侍卫被杀死,尸体被抛出,跌落在地上血花四溅。
接着,里面走出数十名黑衣人,夏子夜揽着花如墨纤细的腰身率先走了出来,半遮脸的面罩,黑衣黑裤,只余下一双不甚清寒的黑眸,二人视线相撞凝起凛冽的寒气。
他的身后跟着一名黑衣人,长剑反握,锐利的剑刃横在影逸尘脖子前,“都退后,否则我杀了他。”
影逸尘的左臂被打断,不得不用右手握紧,倾世绝美的面容因为压抑疼痛微微扭曲,清尘脱俗的黑眸却没有显现出被俘虏的狼狈与惶恐,只是淡淡地睨了一眼脖子前的长剑,又越过众人看向影逸寒。
影逸寒冷冽的冰眸微眯,眼底涌动着凌厉的暗光,放在轮椅上的大手蓦地攒紧,捏得木头咯咯作响。
“都退后!”咬咬牙,挤出几个字,视线移到被半抱着的女子身上,但见她苍白的面容,左脸上竖着丑陋的伤痕,双手被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包扎,外面溢着点点血迹,黑如点漆的瞳孔放大,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像是不适应明媚的阳光,花如墨的清眸微微眯起,如水光湖色,荡起阵阵涟漪,眼圈发红透着疲色,黑发随意地披散,宽大的笨重披风搭在肩上,显得越发娇小羸弱。
清洌洌的眼珠微动,敛着雾气的眼波,视线落在影逸寒身上,被咬得没了本来形状的薄唇拉长,扯起一丝淡冷的浅笑,似风似月,看得影逸寒心头一滞。
纪灵……竟然对她用刑。
围困住天牢的侍卫们皆手持着大刀,渐渐后退让出一条人形通道,夏子夜眯了眯墨色黑眸,虽然恨不得冲过去杀了影逸寒,然现在情况不允许他这样做,此番行动的目的便是带走花如墨。
刺客们步步后退,侍卫们步步紧逼,最终在夏子夜揽着花如墨跳上房顶时,对着其余人打了个‘撤退’的手势,然而突变就在这一瞬间,原本距离挟持影逸尘两米开外的刺客突然发力冲来,长剑一挥,锐利的剑刃狠狠刺进胸膛。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影逸尘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晃晃悠悠地倒在地上,一身的白衣被染成了红色。
北国的侍卫被激怒,瞬间刀光剑影,冷兵器相接发出铿锵声,藏于暗处的影卫纷纷从各个方向跃出,人数上占有明显优势,打得夏子夜等人措手不及。
到底是名震天下夏家剑法传人,即使以一挡十也未落得下风,长剑横挑竖劈间,剑气凛然,成放射状击向四方,击退一波又一波的攻击。然,需要单手护住花如墨,限制了发挥,无法及时支援到其余人。
几个回合后,黑衣刺客已死伤大半。
天牢的门口乱成一团,影逸尘在混乱中很快被侍卫抬走,殷红的鲜血淌了一地。
影逸寒目眦尽裂,看向挥舞着碧玉剑的身影,眼底寒光乍现,“拿箭给本王。”
影逸寒镇守边关时,曾被称为‘神射手’,箭无虚发,一击毙命。
保护他的侍卫见面色沉冷,隐隐夹杂着滔天怒气与杀意,不敢怠慢连忙恭敬地递上弓箭。
影逸寒搭上三支利箭,拉紧弓箭成满月状,眯了眯眼眸,粗略估计了一下力道与角度,在确定不会伤及花如墨时,眼底寒光一现,利箭乘着旋风而去。
只听嗖嗖嗖三声,混有内力的利箭飞驰,竟在中途奇异地变换了角度,分居两边的锐刃回旋折线型射出,一支射中黑衣人小腿,一支射在另一名黑衣人眉心,最后一支在空中飞旋后直直地射向被众人逼得连连后退的夏子夜。
千钧一发,之前就见过影逸寒射箭本领高超的花如墨,略显无神的水眸瞪大,几乎是下意识地挣扎出怀抱,顾不上十指的疼痛,猛地推开夏子夜,利箭直直地刺入肩膀。
“如墨!”
“王妃!”
如墨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清瘦的身体被内力震飞,昏迷前看到的影逸寒震惊到狰狞扭曲的冷颜与夏子夜惊讶到心碎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