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自己是想多了,但是只要一想到沈厌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死在天劫之下,他的心就狠狠地痛了起来,像是被锋利的匕首割伤。
在漫长的生命里,好不容易遇到的人,他不想要再失去了……
暗红色的眸子垂了下去,平日里总是盈满了笑意的眸子也被不安所占据。在这一刻,这位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的剑灵似乎离自己很远。沈厌夜倏然发现,自己自认为了解了他的心愿,却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沈莲。”少年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来到我的身边。”
他向剑灵伸出手,一如当初在继位大典、诸人面前一样。虽然是命令的话语,但是他的声音却轻柔极了,而这样温柔的命令更让剑灵的心里涌现出一阵酸楚。他走上前来,在少年面前单膝跪下,低下头去。
“主人,刚刚进入这里的时候,您的神情……这令我很害怕……”
剑灵轻声说着,但是他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不知该如何解释,他避开了沈厌夜的目光,但是一双白皙的手指却捏住了他的下颌。沈厌夜的动作温柔却不失强硬地抬起他的脸,令他对上自己的眼神。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并没有什么不悦的情绪,沈厌夜望着他,似乎在安静地等待他说下去。
“您真的……就那么醉心于强大的力量吗?”沈莲皱起了眉头,眼神有些痛苦,“可是,一味追求力量,会心生魔障。即使没有走火入魔,亦是躲不过天劫的拷问的……”
沈厌夜挑了挑眉,没想到沈莲居然还在担心这个问题。他刚想说什么,然而剑灵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劫火剑是火狱莲蕊所铸,沈莲的体温向来要比寻常人的要高,但是此刻他的手指却一片冰冷,掌心也濡湿了一片。
他动了动手腕,而剑灵却握得更紧了,一双妖异的眼里神色惊惶,令沈厌夜吞下了所有的话语,只是任由他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腕,力道大的几乎要将指骨捏断。
“主人……我并非想要阻止您继续修炼,只是您的进境实在太令人心惊了……”沈莲痛苦地皱起眉,说出的话也有些语无伦次,“您还未及弱冠,便是明虚期的修为,我入世数千载还从未见过。天道不会允许太过强大的存在,待到您渡劫之时,降下的天劫也会更加严苛……我……”
沈莲越说越激动,最后反手将少年拉到了自己的怀抱之中。修长的指骨在对方的背脊上摸索着,似乎在反复确认他的存在,下颌也放在对方的肩膀上,仿佛只要自己一松手,他的主人就会像梦境里的陆欺霜一样,被雨水稀释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然后渐渐闭上失去光彩的双眼。
沈厌夜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感受着对方杂乱无章的心跳,慢慢闭起了眼睛。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被人这样抱在怀里,像是保护什么珍宝似的抱住,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即使在现世的时候也是如此。他从来都是走在最前方,留给身后的是一个挺拔的身影,骄傲而孤寂。
身前的敌人说:“你那所谓的‘理想’,把所有人都引向歧途。”
身后的友人说:“你很走运,能成为我们的领导者,而许多比你有能力的人都不得不被你领导,只能怪时运不济。”
他收获的鲜花和掌声,和他收获的谩骂与质疑一样多。人们赞美他的理由总是相似的——青年才俊,少年得志;而反对他的人却各有各的理由。有人短暂地停驻在他身边,最终又离他远去,只剩他一个人独自行走。
他在一片嘈杂的喧嚣声中走过,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在歧途上越走越远。
…………
“沈莲,我明白了,我接受你的建议,不会再如此醉心于修炼。”
少年轻轻伸出手,环上了剑灵的肩膀,唇角挑起了一抹浅淡的几乎没有的笑意。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感到抱着自己的人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双手搭上自己的肩膀将自己轻轻推开。
“真的……?”沈莲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神中夹杂着欣喜。
“你如果害怕我走上歧途的话,就一直待在我身边,让我不至于在追求力量和目标的道路上迷失自己。你……可以答应我吗?”
“是,主人。”回应他的是剑灵喜极而泣的话语。
“我会一直在您的身边,寸步不离……”
……………………
“所以我说,我宁可做她的剑啊,沈莲公子。”
甬道的不远处,尚未离去的紫色的影子闪动了一下。花蝴蝶转身时候果决,但是真正离开之时,每一步都像是行走在沼泽,步履维艰,最终决定悄悄折回,再看最后一眼,却不料看到了这样一副景象。
“如果是这样,我就不必奢望她为我停留。因为我会永远陪伴在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