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硕拿着丝瓜瓤子刷完碗,又把熬粥馏卷子的大锅刷了刷,此时用的却不是剥了皮的老丝瓜瓤子,而是高粱穗子扎的刷子。
“张大哥,没想到你刷锅洗碗竟是一把好手。”听到有人叫门,壮壮跑去打开,江玉堂走了进来,见张硕在厨房忙碌,不禁莞尔一笑,同时心生佩服。他在曾家戏班子里练习唱戏时,常受师父打骂,却也没做过这些粗活。
张硕转身笑道:“洗衣做饭我不在行,刷锅洗碗却是会的。大冷天你来有什么事?”
这么冷,他都不想出门,别说从小长于江南的江玉堂夫妇了,自从入冬后他们就鲜少出门,今日必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来借大哥家的骡车,进城去请宋大夫。”江玉堂一笑,愈发显得面庞晶莹如玉。
张硕一面舀刷锅水,一面诧异地道:“莫非是你媳妇又病了?”江玉堂面色红润,神完气足,一看就知道他没病。
江玉堂含含糊糊地道:“是啊,身上有些不大好,旧年的冻疮又有复发的迹象,手和脸又红又肿,我得请宋大夫再来一趟。”
“凡是生了冻疮,很难断根,往后几乎年年复发,你们没提前防寒?”
“年年复发?”江玉堂一呆,随即心疼不已,“那不得年年受罪?我虽没生过冻疮,可是瞧我媳妇那模样就知道必定痒得难受异常,手背肿得跟馒头似的。今年早就防着了,请宋大夫开了药,哪知竟然没防住,如今又不能轻易用药。”
“我记得樱桃泡酒能治冻疮,我问问你嫂子家里有没有。”
江玉堂大喜过望,“果然?多谢大哥了。”
秀姑听问,往堂屋北墙的条山几努了努嘴,“条几东头的瓷罐子里还有小半罐子。玉堂,樱桃泡酒治冻疮有人用了有效,有人说没效,你拿回去用干净的筷子把樱桃捞出来,给丽娘擦在冻疮试试,若是有效明儿再来拿,我去年泡了两坛子,够你们用的。”
江玉堂千恩万谢,抱着瓷罐子驾着骡车回家。
既然丽娘身上不好,秀姑少不得把胖儿子丢给老张和张硕,前去江家探望。
丽娘听了秀姑的来意却顿时羞红了脸,低头拨着白铜手炉里的灰,声音宛若蚊吟,“并没有不好,就是生了冻疮痒得难受。”
细细一看,她腮上和手上确实又红又肿。
“不对吧?玉堂说你身上不好,似乎不单是因为你生了冻疮。”
“张娘子,我们娘子是有喜了,东家特地去请大夫。”赵婆子在一旁笑道。
秀姑又惊又喜,“当真?”
丽娘却道:“我又不是大夫,如何确认?只是这两日觉得恶心欲呕,赵婆子说是有了。”
赵婆子笑呵呵地道:“东家和娘子没经历过,心里总是不敢确认,我有经验啊,我一看娘子的模样就知道是有喜了。娘子这个月的小日子没来,恶心呕吐,尽想着吃酸的,平时赖床不肯起,都是有喜的征兆。”
秀姑细细询问,觉得丽娘十有八、九是有喜了。
丽娘听了十分欢喜,这就放心了。自己年纪不小了,也想早点生个和小野猪一样圆润可爱的儿子,偏偏不是遇战乱,就是逢天灾,自己时不时有个头疼脑热,成亲至今始终没有消息,纵有江玉堂的安慰,心里依然急得不行。
“既然你有了身子,樱桃泡酒先别用了,问过大夫再用。”秀姑谨慎地叮嘱道。
丽娘想了想,点头同意。察觉有喜后,她连冻疮药都不敢用了。
晌午江玉堂请来宋大夫诊脉,果然是有喜了。
回家一趟又带着小野猪回来的秀姑听了,忙道恭喜。
江玉堂和丽娘夫妇神采飞扬,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反倒是秀姑提醒宋大夫按照丽娘的身体开一张饮食禁忌清单,并冻疮的治疗方法。
丽娘有喜,许多药都不能用了,宋大夫来时就听江玉堂说明白了,带了合适的冻疮药。
见众人笑容满面,不解事的小野猪啊啊大叫,企图吸引众人的注意,等到大家都看向他了,他又把小脑袋埋到秀姑怀里。
丽娘越看小野猪越喜欢,忍不住拿了一串九连环逗他玩。
“嫂子,晌午你和小野猪就在我家吃饭,别回去开灶了。叫玉堂把老张叔和张大哥、壮壮一起叫来,玉堂素日里说话文绉绉的,单他一人陪着宋大夫吃饭太冷清了。叫他们四个大男人在堂屋喝酒,咱们娘儿几个在里间吃饭。”
江玉堂请了老张祖孙三代,张硕拎了一只风干的鸡交给赵婆子。
江玉堂此次进城买了不少东西,县城里已不少铺子开业了,虽比灾前少了一多半,但油盐酱醋鸡鱼肉蛋等物已有人开始卖了,从外地贩进来的,价格极其昂贵,堪比战乱之时。
赵婆子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除了鱼,肉蛋鸡鸭俱全。
江玉堂掩不住眉梢眼角的喜气,特地开了一坛买来的好酒,推杯就盏,好不自在。
他们热热闹闹说说笑笑吃了个酒足饭饱,张三婶却站在张硕家门口瞪着门上的铜锁,连叫几声都没人答应,不得不背着空粪箕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