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了许多回了,还有没抓着的,分明补了田地发了粮种,却偏不肯做正当营生,当绿林自然来钱快,打杀惯了的,拿锄头怎么比拿钢刀痛快。
陆允武出了门,明洛却没闲着,四时节礼要打点,再有几日还得舍缘豆,又替明沅操心一回宴请的事,还说到三个月显了怀,还去金沙寺拜老和尚去。
又捐香油又捐米粮,她在这儿也置了个庄子,先不过八百亩地,陆允武发的财全花在金陵了,这买地的钱就是明洛掏出来的,等他位子坐高了,自然有人送上门来叫他发财,剿匪分东西,家里渐渐好了,总归是失主的地,又买了一千亩,凑成个大庄子。
春种引水放种,到得三月末大小庄头就来报今岁年初养了多少鸡鸭鱼,又种了多少五谷谷麦,除开报数,又送些山间地头的吃食,明洛这一千八百亩的地,是捡了漏的,一南一北并不连着,里头上等的也不过五百,中等的五百,还有下等的地三百,一年年的秋收都有数。
江南的桃花虾是吃不着了,却有许多新鲜的藤花榆钱,新开的腊菜花榨的油也送了两大桶过来,明洛还指点明沅:“你还不知罢,那腊菜或拌或炒都得用,咱们原来竟没吃过。”
腊菜就是油菜花,新收的菜送来些再卖掉收,庄头上人留些自家吃用,送到陆家,明洛吃过一次就赞好,既是太太喜欢的,自然挑着送了来。
门口堆着全是东西,那戚寡妇竟寻上门来,开口就是求着见一见太太,门房见她寡妇打扮,只当是来打秋风的,来来往往总有些闲汉,打发几个茶钱再给点吃食,既是上门来了,就不能叫人空着走,这样要钱,街上也有规矩,来的勤了,就不是救急,成了讹诈,那便能叫门房把人打出去。
见她是妇人家,穿着又不差,头上还有银簪手上还带着银环,还只她是来作奶娘的,明洛怀了胎,早早就相看起来,前儿还叫了人牙子来,可这时候来也太早了些。
戚氏也知难见着明洛,索性一言不发,笑着点一点头,门房不敢回了她,成与不成,总归要太太掌眼,这才报到里头去了。
门房报了进去,戚氏在门边等了许久,这才出来一个婆子,先把她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回,皱了皱眉头,觉着她生的单薄了些,样貌虽好,可是不是福禄相,眼睛在腰臀上打了个转,因着明洛说见,便笑一声:“这位娘子里边走。”
戚氏心里惴惴,跟在婆子后边进去,抬头一看廊道两边挂了红灯,丫头俱穿着红比甲白绫裙儿,扎一根青翠腰带,她还当这婆子十分得脸了哪知道进了二门她竟站下,往门里腆了脸儿笑一声,这才有婆子接她,还埋怨起来:“怎么这样不合规矩,那个张牙婆,办的这是甚事。”
少不得又把她打量一番:“这是咱们太太跟六姑奶奶好性儿,这会儿又空闲着,才肯见你。”进了二门又有垂花门,进了垂花门又有仪门,戚氏一重重的过,心一寸寸的灰,看着这些个丫头,就是媳妇子也比她体面的多。
戚氏一进门,就先要给明洛磕头,座上两个都是五品的诰命,戚氏进来就行了大礼,明洛抬抬手,自有婆子问她姓名,戚氏哪里见过这样的排场,腿肚子都吓软了,那婆子一问她是甚时候生养的,戚氏说一句两年多前。
也有惯做奶娘的,不必非得生育,常吃常有,一日不断,奶水就充足,可这到底不如才生下孩子来的,这话一说,明洛已经摇头。
明沅身这跟着的是采菽,她一听见两年多前,这女子又是寡妇打扮,鬓边一朵小小的白绢花,明沅先自起了疑,看一眼采菽,采菽贴了耳朵过来,她压低了声儿:“去把九红叫进来,看看这一个是不是那一个。”
采菽拿了茶盘出去,不一时又换了九红进来,九红托着茶盘给明沅添上些点心,冲她微微点点头,明沅目光一冷,把这戚氏打量一回,不等明洛开口,先问道:“你夫家姓甚?”
戚氏抖着声儿开了嗓:“我夫家,姓陆。”
明洛原来并不中意她,当奶娘的,自然是才生养过的好,可见她一个寡妇人家,出来讨生活不易,倒对她点一点头:“给她上一盅甜汤来。”
原来就坐在花厅里吃点心喝甜汤,那婆子盛了来还道:“赶紧谢夫人的赏。”明洛摆摆手,明沅却道:“当奶娘几年了?你家里可还有旁人?要签卖身契,自家可作得主?”
明沅只当她是送上门来的,既打听了这么多回,寻着个由头,想登堂入室,戚氏张了嘴儿说不出话来。
明洛却只觉着明沅这话说得有些古怪,奶娘大多都是雇的,价比寻常长工开得高,做的也是精细活计,可想着如今情况不同,便不作声,买便买一个,到时候再发还出去就是了。
戚氏吱唔了半日,婆子便道:“小娘子爽利些罢。”她进得门儿就不敢抬头,给她的吃食也闷头吃了,听见这一句,“扑”的一声跪到地上:“太太发发慈悲,就收了我罢。”到得这时才敢抬头正眼看了明洛,后头那句求她成全,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