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等第三日夜间回府之后,孙茗刚迈进院子还没来得急洗漱,就被匆匆跑来的花萼和赶至道跟前的的乳娘楼氏给吓住。
楼氏额间还遗留汗,见了孙茗立即跪伏,抖着唇道:“禀娘娘,郡主今日起不知因何啼哭不止,午后起就未曾睡下。”
李治与孙茗不过是一前一后进的院落,此时刚抬脚迈入,就听到楼氏说的话,又惊又恼,气得将楼氏一脚踹翻在地:“郡主若有个万一,我要你们陪葬!”话落,也不再理会,朝偏殿而去。
那楼氏忍着疼痛爬起,也跟在身后去。
孙茗虽然着急,但见李治已经赶去,又看着跪伏在一边的花萼,才问道:“昨日尚且好好地,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孙娘娘脾性好,可一旦涉及到两位郡主,那定是舔犊情深的急性,所以听她问起,花萼忙答:“今日午后,小郡主就未曾合眼,然后就开始无缘无故地啼哭,两位乳娘吓得慌了神,我就去寻太子妃禀报了。之后太医也为小郡主看了,只道没有吃好睡好……可是,小郡主一应吃食无非是乳娘身上而来,又叫了太医为乳娘查看,并无不妥。”
来龙去脉不过就是这么回事,听完也急忙往偏殿去。
入了屋子,正巧太医躬身与李治说着闺女的病症,只是李治坐在床榻边,一手抚摸阿宝的额头,又看了眼阿福的嘶声力竭的啼哭,另一手捏了捏拳头,恼恨道:“叫你们来此无非是照顾郡主,若郡主有何不测,你们也休想好过!”
看着两个乳娘跪伏瑟瑟发抖的模样,孙茗上前看了看阿宝阿福的气色。
显然阿福看起来更加不好,阿宝虽然同样啼哭,却没有阿福那样连哭带咳得如此可怜……
虽然两个乳娘一同照看阿宝阿福,但也分主次的,阿福大多是被马氏带着,这样一想,她就朝马氏看去,只是她与楼氏一样胆战心惊的模样。
须臾,太子妃与萧氏也匆匆赶来,见了里面的情形,怕李治以为她不得力,就急道:“这是怎么了?不是早就叫了太医查看!”
而萧珍儿倒是站到一边询问其太医来。
两人在夜半而至,都是一副慌张匆忙的样子,看得出因李治回来而闹出来的阵仗给唬得不轻。
太子妃也极是无辜,原来还当小孩子的小毛小病,过午之后也就遣了太医诊治,之后也未听闻有什么不好,只知道太医说是没有吃好睡好罢了。可端看如今这阵仗,知道李治护犊的性子,唯恐火烧上身来。
只是孩子这般哭闹终是不妥,连太医都提议先用安神的药,好叫郡主歇下。
孙茗这时忽然道:“叫花枝花萼看着,把乳娘带下去看管起来。”虽然乳娘看着是没什么问题,但没照顾好郡主,就已是最大的问题。何况,乳娘到底有没有问题,还得再细看。
李治显然也极为同意,叫内侍将乳娘带下去,又让王福来去查乳娘以及郡主身边一应物事,看看有否不妥。
太子妃瞧着,像没她什么事了,正要起身告退,萧珍儿却忽然道了句:“依妾看,倒不像是寻常病症。”话说半句,见都朝她看过来,她反倒没再说下去,只忽然问道:“怎么不见徐妹妹?”
徐婉不过区区良媛而已,原本内宅的事都有太子妃掌管,像萧氏与徐氏就是不来,也很正常,只是在这时叫她说了出来,李治面上顿时有些难看,心里就更加厌恶徐婉了。
孙茗却是两眼不错地看着闺女,心里直盘算起来,叫这样多人看着,总不至于无故地着了凉,何况如今天气早就转热了,就是吃食上面出了问题,也总该有个诱因,两个乳娘身上也查不出问题来……
所有人都没有往投毒上面去想,一来太医可以一诊就可看出来,二来药物管制向来严苛,毒药原本就不易弄到手,若是人人都可轻易获取,皇帝身家性命岂不是没了保障?
此番不过是世人臆想出来的罢了。
何况皇权体制,向来看中嫡庶长幼之分,就是有心迫害,最终也根本毫无意义,且无论谁产下的子嗣,无不是叫太子妃为母亲,如今太子府里子息单薄,萧良娣又有儿女照看,徐良媛也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罢了。
根本就没有人会拿毫无争夺政治筹码的郡主下手好吗!
一路奔回,如今夜已渐深,李治疲乏地令她们告退,只片刻,屋子里就剩她与李治,还有候在门边的王福来、花蕊等侍婢。
孙茗在等着宫婢端来药汤,喂了阿宝阿福用下后,见她们果真安安静静地睡熟过去,才与李治道:“事发突然,今日也不好再详查,九郎还是先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他还要早朝,现在睡下已是晚了。
李治也同样忧心她们,但至多不过两个多时辰可供休憩,何况明日确实还有要事,也不推脱,点了头就自行起了身出去。
孙茗却还留坐原处,看着两个闺女因啼哭面上显露地潮红,心疼不已,看热手巾为她们擦了擦脸,靠着床沿不知不觉打了个盹,然后猛一惊醒,天都没亮,就又看着闺女熟睡的面容。
如此反反复复,直到天已大亮,李治也早就入宫上早朝去了。
王福来因着李治吩咐,在院子里详查起来,包括两个看管起来的乳娘,更是连她们家族背景都查得滴水不漏,间或时有向太子妃与孙茗回禀。
一早上也是怕饿着阿宝阿福,李治入宫就叫了内侍又寻了两个乳娘带回太子府。
只是孙茗早就对乳娘这种身份颇有微词,看了两个新来的乳娘,也没叫问,只准她们喂了闺女,却不许她们照看,喂完以后就让人带下去。
虽然昨夜看着叫人惊心,但今晨起后,阿宝阿福明显康健了许多,又给喂了新鲜的乳汁,也变得活泼起来。
孩童都是这般,吃好睡好,就万事大吉,看起来身体健康又活泼,这是最好的。
只是,既然没了病症,前面出的事又如何详查?
王福来自然是一无所获……倒是想起萧良娣所言来。
在古代宫廷或是上流社会中,极为流行“媚道”,又分媚术与媚药之分。术式秘方用得较多,起源也更早,但自从汉代起就严禁使用了。早在汉朝,巫术巫风盛行,且大多人都相信巫术,且对其恐惧,但对应的,对于滥用巫术也是严刑令禁的,最有名的,就是汉代阿娇皇后因巫蛊被贬至长门宫的事情。
王福来一开始也没敢往这上边深想,但对此一无所获,又恐圣人怪罪,只好再满太子府上下探查起来,只这回,不光寻常所用的物事,连带符纸秘灰都没放过——倒真叫他在徐良媛院子中的梨花树下小土丘中寻获一枚枫木偶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