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场磅礴大雨的最后一滴雨珠落在地面后,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时分。
而直到这个时候,迷迷糊糊了一天的谢世瑜,才终于从那头晕眼花的状态中缓过神来。
谢世瑜从小屋中的木床上撑起身,环首四顾。
只见小屋四下漏风,处处漏水,外头大雨暂歇,里头小雨刚停,整个屋子里唯一好点儿的,可能就是他现在呆着的木床这头,至于其他的地方……灰尘沾着泥水,蛛网凝着雨珠,那景象可真是……真是……
惨不忍睹。
但这个惨不忍睹的小屋,却是薛如玉花费了老大的功夫才找到的歇脚之地。
努力从记忆中翻找出整个过程,谢世瑜不由得长叹一声。
不得不说,那薛如玉的确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姑娘,即使她的确是个行走江湖的女侠,但她恐怕也没有过在荒郊野岭找住处找吃食的经历。
谢世瑜还记得,在他脑袋被敲了一下,暂时顶不上用的那段时间里,薛如玉扶着他离开驿所,努力想要找到附近的村庄,但奈何这边儿十分荒凉,好不容易找到了小村落,还是早已废弃的地方,于是薛如玉无可奈何之下,找到当中最好的一间屋子——也就是现在这个惨不忍睹的小屋——将谢世瑜安顿下来,自己则是去生火找吃的。
但就是这么一找,却找出了问题。
生火——打湿的火折子一个,潮湿的木材几根,还有头上的小雨滴答滴答。
生火失败。
找吃的——颜色鲜艳的野果几个,快长成竹子的“竹笋”几根,还有几株光是瞧长相就十分花里胡俏的不知名野菇几株。
这个……
也亏得谢世瑜并非普通人,才没被薛如玉给毒死,但经历了种种失败后,薛如玉无疑十分沮丧。
不过在回过神来的谢世瑜看来,这样的薛如玉,比起最开始她表现出那样心狠手辣精明外露的妖女模样来说,倒是笨拙得近乎可爱了。
但薛如玉显然不这样认为。
于是,一刻钟前,百折不挠的薛如玉在面对生不起的火,和吃不了的野果、“竹笋”和野菇,在沉吟好一会儿后,终于还是重整旗鼓,满脸如临大敌地走出了小屋,直到此刻大雨都已经停了下来,人却还没回来。
想到薛如玉出门前的表情,谢世瑜不由得感到了几分好笑。
——分明看起来是那样高傲狠辣的一个人,现在却为了这么些小事烦恼得连那妖女模样都快要撑不起来了……同为妖女,若是那个姑娘,她一定……
谢世瑜的笑僵在了脸上。
若是……她……
……又会如何?
谢世瑜知道,他不应当再想下去的。
就算在那一晚的阴差阳错之下,他同她喝过那杯本不该喝下的交杯酒,但这也不代表那个姑娘当真同他有了什么关系。
他们之间,有着无法跨越过去的鸿沟,而这道鸿沟,也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所能改变的……
她恐怕不会想要改变,而他……也不会改变。
所以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天各一方,从此不再相见,那么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迟早会有忘了那个姑娘的一天。
可是,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谢世瑜却依然不可自抑地想到了那个红衣的姑娘。
如果是那个姑娘……如果是她在这里,她会怎么做?
老实说来,那个红衣姑娘同这薛姑娘实在是十分相似的。
——同样的妖女做派,同样摄人心魄的美貌,同样的心狠手辣……
既是如此相似,那为何他却独独喜欢那个红衣姑娘,却从未喜欢过薛如玉?
为什么?
谢世瑜不明白。
他想不出理由,讲不出道理。
或许……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没有理由,也没有道理可讲吧。
谢世瑜想要笑笑,但却怎么也扯不出一个笑容来。
不知在那破旧的小木床上坐了多久,终于,谢世瑜站了起来,有些踉跄地向外走去。
他不应当再呆下去了。
也不应带再接受薛如玉的照顾。
既然他永远都给不了薛姑娘想要的,那么就当早早离去,将这场错误的缘分就此打住,再不复相见,就像……是的,就像那个红衣姑娘对他所做的那样。
想到此处,谢世瑜终于笑了起来,但那笑容中却充满了自嘲和苦涩。
谢世瑜勉力站稳身形,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想要在薛如玉回来之前离开此处。
但事与愿违,就在谢世瑜走出小屋后没多久,一个紫色的身形迎面而来,怀里抱着一大堆不知是吃的还是什么东西,面容虽然脏污,但她的笑容却足以令人心动。
可这样令人心动的笑,也在瞧见谢世瑜的这一刻僵在了面容上,然后逐渐淡去。
她呆呆地看着谢世瑜,辛苦找到的野果不知不觉中落在地上,滚了满地,但薛如玉却浑然不觉。
“你……”她张了张嘴,心中的苦楚酸涩却像是漫到了唇边。
她的手在颤抖着,她的唇也在颤抖着,就连她的话语都在颤抖着:“你……你要……走了么?”
谢世瑜看着她,默然无语。
这样无言却肯定的姿态,叫薛如玉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用力闭了闭眼,凄然道:“你果然……还是要走么?”
“难道……就不能为我留下吗?你明明曾经拼上性命来救我,为何却不肯为我留下?既你不肯为我留下,为何又要拼上性命来救我?!”
薛如玉步步紧逼,眼中与其说是悲悸,不如说是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