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长歌的面前、在那些僧人看押下的那人,赫然就是与他同时踏入山洞的柳婧!
她究竟是真的?还是仅仅是这幻境中的一部分?
若她是假的,为什么幻境会将她呈现在他的面前?
若她是真的,她又为什么会闯入这属于他的幻境中来?
莫长歌百思不得其解,但就在这时,一旁的穿着戒律院低级弟子僧袍的僧人瞧见了他,打量了一下他这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僧袍后,不由得皱眉,向他喝道:“你是哪一处的弟子?为何出现在此?还不速速离去?!”
莫长歌循声望去,尚是少年模样的他不得不抬起头来面对这戒律院的僧人。瞧见这僧人居高临下的目光,莫长歌眼中阴霾一闪而逝,但却马上就想好了应对之言,可还没等莫长歌将它们说出来,一旁被迫跪在佛前,被捆仙索牢牢困住的柳婧蓦然站起来,直勾勾地瞧着他,喃喃道:“长歌?是你吗?长歌?!”
莫长歌望去,只见柳婧轻轻咬着下唇,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里漫上了轻微的水雾,欲语还休地瞧着他,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可对于莫长歌来说,更引他注目的,却是她眼角那血色的纹路。
——那分明就是魔道中人才会有的魔纹!
她竟然入魔了?
为何会这样?!
他们明明不过分别了一会儿罢了,为何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却是入魔了的模样?
既然如此,她现在岂不是……
莫长歌心里一个咯噔,暗叫不好,果不其然,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一旁融合期的戒律院僧人目光如电瞧了过来,身上森然灵力引而待发,声音如雷轰鸣:“你是何处弟子?与此魔门妖女有何干系?”
莫长歌心中暗恨,面上却只做慌乱模样,结结巴巴道:“弟子……弟子尘空……是光合殿外门弟子……可是……可是弟子尘空并不识得这位、这位女施主……”
他说的的确没有丝毫掺假,因为在他还是“尘空”时,他本就不认识柳婧,所以即便是对上能够辨明话语真假的戒律院弟子,他也没有丝毫不安。
戒律院的弟子狐疑地看着他,身上的灵力却慢慢敛入体内,沉吟一会儿又转头瞧向一旁的柳婧,道:“你可认识尘空?”
“尘空……尘空?”柳婧喃喃着,“凡尘皆为空?这是巧合?还是这幻境也要告诉我,我所求都是空?”
她呆呆地瞧着莫长歌,但莫长歌只做惊慌失措的模样,躲闪着她的模样,口中喃喃念诵着经文,不去看她。终于,柳婧眼中落下血泪来,惨笑道,“我不识得什么尘空。”
“我又怎会认识什么尘空呢?”
“我认识的那人,我爱的那人……分明是叫做莫长歌啊……”
微弱的声音从莫长歌的耳畔飘过。
莫长歌神色不变,漠然看着柳婧失魂落魄地被戒律院的僧人压向戒律塔的方向,与他擦肩而过,心中波澜不惊,唯有指间拨动着的念珠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真是……愚蠢的女人。
就像是他见过的那些为了所谓的“爱”赴汤蹈火的……愚蠢的女人。
到了现在,莫长歌终于能够确定,在他面前的柳婧,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闯入他的幻觉中的真正的柳婧,而非仅仅是那幻音符制造出的幻觉。
但……这又如何呢?
就算是幻境,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会像在外界那样受伤,也会死亡。
看来……这个愚蠢的女人是注定死在这里了。
这样的死虽然打乱了他的计划,但是也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只要他……
“长歌!”
这样含泪的呼喊就像是从梦境的深处传来。
莫长歌一怔,强自压抑住转身的冲动,但就在下一刻,他听到那个声音哽咽道:“抱歉……是……尘空。”
“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转过头来,看我一眼?”
莫长歌心中微紧,缓缓转过头。
而就在他目光的尽头,他望见那张苍白的面容向他绽出一个含泪的笑意,那样的笑意就像是沉在心湖中,又像是燃烧在火焰的深处,明明那般模糊,却奇异地在他心中描画得分毫毕现。
她嘴唇微张,似乎想要对他说些什么,但最终,她只是笑着。
一边笑着,一边深深地看着他,好像透过他瞧向了一个虚渺的人影。
“谢谢你……”
“再见。”
莫长歌怔怔地瞧着她,指间的念珠不知何时散落一地。
在这一刻,他改变了主意。
·
刘义领着谢世瑜,在化作废墟的易阳城外一条坎坷小道上穿行。
“世瑜啊……不管怎么说,你总算是回来了。”
在那条高高低低的小路上,分明才不惑之年的刘义却像是耄耋老人般,同两年前谢世瑜所看到的他相比苍老了好几十岁。他在前头颤颤巍巍地走着,一边为谢世瑜领路,一边道:“在那一晚,那些仙师在我们城中做法,最后整个易阳城都毁于一旦……”
“后来啊,那些仙师们走了,我们也回到易阳城。我们想要重新建起易阳城,没有人想要离开这里,毕竟这里我们的家啊……可是不行啊……只要有人靠近易阳城,易阳城方圆十里就会开始发生地动……”
“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或许是一百人,又或许是五百吧……终于,他们放弃了这个地方……”
“他们都离开了,可是还有不想要离开这里的人,就像是我们刘家,还有陈家、李家、叶家……所以啊,我们在易阳城外的山谷建了一个村,就叫易阳村。”
“但总有一天,易阳村会再一次变作易阳城,毕竟不管怎么样……总会好起来的。”
刘义在前头絮絮叨叨地说着,而谢世瑜看着刘义佝偻的身形,眼眶有些泛红。
谢家和刘家,是世交。
谢世瑜还记得,在他幼时,这位曾经的刘家家主还经常来到他们家中。那时候,这刘世伯意气风发,既豪爽又亲和,还经常不顾他那个书呆子爹的反对,把他架在脖子上,一边哈哈笑着一边上街带他看遍易阳城。
可是……现在的刘世伯不但因为那场灾祸失去了所有的家财,还变成了这般苍老模样。
谢世瑜鼻尖一酸,快步上前两步,伸手扶住刘世伯,一边强颜欢笑,道:“世伯这是要带世瑜去易阳村么?”
刘义也不推却谢世瑜的搀扶,听到谢世瑜的问询,指着前头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道:“是啊……瞧见那棵树没有?转过去,就是易阳村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无非如此。
在走到那棵树前,谢世瑜尚且不相信那后头竟然还有一座村庄,可就在他转过那颗树后,一个萧条的村庄和一些面黄肌瘦的人们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谢世瑜睁大了眼,还未来得及惊愕,眼眶便是一红,几乎落下泪来。
这些……这些分明都是他认识的人啊!陈家的世叔,李家的世伯,还有那些同他长大的富家子弟,还有那些他曾日日相见但却从来叫不上名字的小摊贩……他们竟然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