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辉返程时,正当季夏时节,越往北天气越热。他心念潇璇,每天只歇子午两觉,然后乘马赶路。一连五日,终于上了出山大路。
这晚皓月高悬,风轻云淡,蛐蝉相互唱和,树影斑驳摇曳。容辉策鞭驾马,非但不觉困倦,反倒兴致高昂。正暗自得意,忽见前方站着一排人影,晚风坲过,裙袖飘飘,煞是骇人。
他吃了一惊,急拉缰绳。骏马嘶鸣一声,跨步改作碎步。再行数丈,只见前方站着七人。五男二女,一字排开,死死挡住了去路。虽然高矮胖瘦,男女老少不齐,目光却一如择人而噬的野狼。
容辉右临悬崖,左靠峭壁。除了退路,无处可去。眼见出了谷口,就是中原大地。但见七人目含精光,显然都是高手,也不敢纵马夺路。他略感烦躁:“都一大把年纪,大晚上出来劫道,何必呢!”忽然想到老年人睡眠不好,不由哑然失笑。趁着心中高兴,随手从鞍侧囊中摸出两锭银元宝,掷向七人。手法虽然随意,却隐暗内劲。
一对元宝势挟劲风,直奔中央老者。老者见元宝打来,双手探出,刚握住元宝,一股巨力跟着撞进掌心,直侵胸臆。他心下暗惊:“好精深的内力。”非但不退步卸力,反而强压一口气,使了个“千斤坠”,青松般钉在原处。上盘一空,只觉双手麻,顺势垂下。
容辉见七人收了买路钱兀自不让,心中气恼,轻哼一声:“人心不足蛇吞象!”象字还没出口,又取出一根镇尺大的金条,掷向中央老者。
这一掷仍似平常,金条脱手时,七人中一名银须汉子斜刺里窜出。身影一闪,已挡在前面。他眼见金条飞来,力灌右掌,指成虎爪,探手抓出。
这一抓稳、准、迅、捷,兼而有之,原期必中。可金条离他手掌一尺时,陡然下折,直砸脚背。老汉气聚上盘,下盘空虚,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脚骨折断,“嘎嘣”一声脆响,金条已在他左脚上钉了个结实。顺势落地,又是“咯噔”一声。
道门内功虽清纯有余而刚猛不足,却胜在随心所欲。容辉这一掷使上了“回劲”,正是一技避实击虚,以巧破拙的妙招,潇璇就曾用这路“回劲”戏耍于他。他好不容易学了来,果然一即奏效。眼见银须大汉面颊抽搐,左腿颤抖,显然疼痛难当,心中暗暗得意。
银须老汉却硬是咬了咬嘴唇,颤声赞叹:“好功夫,动手吧!”说完一瘸一拐,退到了一边。
容辉听要动手,心头火气,纵身下马,提气呵斥:“你们说动手就动手?一群蝼蚁,小爷一会杀红了眼,直接宰人时,可别再给小爷装孙子!”好心情一扫而空,戾气从心头直冲脑仁。
中央老者气极而笑:“好—好——好———”这一语以内力送出,震得山谷鸣响,倦鸟皆飞。
第三个“好”字未落,青衫客手中已多出一柄细刃长剑,剑刃颤动,化作点点寒光,迎面罩去。
容辉习武已有年月,素知剑法以灵动取胜,剑刃越窄,剑招越是凌厉狠辣,无所不用其极。他却连那剑客如何拔剑也没看清,不由暗暗叫苦。
老者一抖手中长剑,纵身窜出。右臂急舞,剑锋激颤。剑刃嗡鸣,好似狂风中的繁星。这一剑变化无方,“唰唰”急响,笼罩了容辉前身要害,实不知刺向哪里。
容辉又在鞍囊中掏出一颗元宝,气行全身,锋芒内敛。只等剑势划来,一触即。老者见他以静制动,剑招攻势虽急,却不敢怠慢,瞬息间刺出一剑,稍作试探。
这一剑斜击正至,既快且准,暗藏精微后招,却激引了容辉身外气场。势携元宝,激射出手。
剑光一闪,剑锋已至身前。元宝迎上,金铁相击,火花迸射。“叮—”,一声轻鸣。
这一掷疏无变化后招,但劲力使得猛了,逼得老者不得不回剑自救。元宝却被剑锋贯穿,金铁摩擦,铿锵刺耳,撞上剑格,散成数块。后劲未止,顺势打进青衫客体内。
元宝过处,“铮铮铮铮”,脆响连连,剑刃寸断落地。老者握着剑柄,闷哼一声,仰头就倒,溅起一片灰尘,再没动弹。容辉冷哼一声,再看向剩余六人,已是一脸肃然。
六人虽见青山剑客重伤当场,却不知其中变故。其中一名老妪窜出两丈,凝神细看。月光溶溶,照出那青衫客身上五个血洞,直吓了她一跳。
容辉见对方只剩五人,又思量起闯关计策,忽见前方山石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月光下面容清秀,不是潇璇时谁?心下一宽,大笑起来:“在下曾听人说,江湖中人能得善终,已是天大的福分。几位身在福中不知福,真让人汗颜!”
潇璇居高临下,将容辉时才出招瞧得清楚。至于他如何能以一掷之力生生打死那青衫剑客,心中也甚疑惑:“好家伙,有长进!”眼见剩下五人面面相觑,默然点头,似在会意什么,心中一阵冷笑:“真是天欲让其亡,必先让其狂,不知天高地厚……”身随意动,纵跃而出。
五人站成一排,正准备一起出手,忽见白影飘飘,自头上掠过,又大吃一惊。白影飘得好快,还不及出手阻挡,一名白衣少女已落在容辉身前。这一下奇变陡生,五个人不由后退。又想自己竟未察觉有人从头上掠过,心里更加毛。
容辉见潇璇只穿了件白绡纱衣,欣然抱住这个小人儿,在她颊上重重一吻,笑着问:“你怎得来了!”说着又抚住她肩头仔细端瞧,越瞧越漂亮,越瞧越喜欢。
潇璇装着一肚子话,抬眼见他含情脉脉,不由撒了个娇:“你猜?”
容辉哈哈大笑:“千里寻夫,真是世间美谈。”
“呸!”潇璇和他耍花腔:“我躲你还来不及!”二人情意绵绵,眼中除了对方,浑不见远处六人。六人见两个娃娃浓情蜜意,也是各有所思,竟没上前打扰。
容辉心念一闪,忽然问:“咱们那只宝贝蛋呢?”
潇璇嫣然一笑,探手从衣襟里托出那颗宝石。容辉往鞍旁囊中一阵摸索,取出一顶黄澄澄的项圈说:“这就是我特地送给你的,给你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