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辉缩成一团,还觉手脚冰凉,激灵灵一阵战栗,睁开眼来,天色已经大亮。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只觉神清气爽。心下好奇,下地推开窗格。廊外秋霜如雪,芙蓉泣露。花木中假山错落,瑰丽秀美。山外甬道纵横,飞檐隐映,端是美轮美奂。
他击节赞叹,只是潇璇不在,不敢乱跑,只好探头环顾。屋外围着抄手游廊,游廊外是一座花园。园中人影晃动,却非门中弟子。众人年纪尚轻,衣衫各异,似也是拜山学艺的少年。
容辉见到同行,心头一宽,又要忍不住好奇,两相权衡,决定只在门口瞧瞧。拉开门闩,去接门口放着一只包袱。又瞥见四周无人,于是一把提进,关上门拆开来看,竟是一套衣衫。
雪绫夹袄,银丝刺绣。棉布亵衣,雪罗长袜。紫竹束发冠,羊皮软底靴。虽非镶珠嵌玉,一针一线,却十分精致,显然出自淑女手中。
他当先想到潇璇,心中一暖:“想不到你还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这般精致,岂是一夜之功?你既如此热心,又何必冷眼吓我,让我躭惊受怕!”悠然轻叹,思绪脉脉。
院中有间伙房,容辉为表敬意,先打回一桶热水,仔细擦洗。热水激体,筋骨随着舒展。舒爽之余,忽觉全身疼痛,腰酸腿软,正是疲劳所至。
他洗尽淖垢,才敢穿上新衣,去吃早饭。想到潇璇关心自己,心中底气渐生。走在廊下,也敢昂首挺胸。丽服有辉,更显得得他神采奕奕。
食堂占地不小,“开小灶”的也不少。容辉见中少年三五成群,熙熙嚷嚷,多在议论“入门考核”。有心人见他衣着不俗,纷纷点头示好。
容辉微微颔首,却不敢上前搭讪,忙掏出腰牌,领了一份白馍素面,找了处空位张口就吃。眼下全身酸疼,只觉索然无味,难以下咽。
其实酒楼为了让食客开胃,往往加重口味。而萧老年纪大了,味觉不灵,口味更重。容辉跟着吃喝,已成习惯。而修炼者讲求心平气和,所以忌食“五辛”:
蒜躁“火气”,最能伤心,多食则精神不振。葱耗“水气”,最能伤肾,多食则情绪难安。韭克“木气”,最能伤肝,多食则易怒乱情。薤困“土气”,最能伤脾,多食则烦恼忧郁。兴渠蔽“金气”,最能伤肺,多食则情绪悲观。
这五种味重食物,乃天地邪气所生。修道者谓之“五荤”,多食则易伤及“五脏六腑”,最为忌讳。早饭时间,“水云堂”管事来回叮嘱:“不准乱跑,不准生事,不准拌嘴打架……”容辉吃完早饭,也不敢远去,只在别院间漫步。
别院建在“中街”两侧,西住女宾,东住男客。占地既大,屋舍又多,于是分作“天地玄黄,春夏秋冬”八院,每间院子都有四面厢房,中间是奇石小池,山水错落。每间厢房分别冠以梅、杏、桃、牡杜、石榴、荷、葵、桂、菊、木莲、水仙、腊梅等十二种花名。山谷和暖,正值水仙花开。鲜悠,随心漫步,当真是处修仙访道的所在。
他步履艰难,走走停停,才转过大半东院,忽听三声钟鸣,刀客“午时”。担心误了午饭,又折返东厢。绕过假山,转到上屋,却见潇璇站在房前。
克丝束发,挽着随云斜髻。身穿青罗深衣,腰系云纹大带。玉坠挂穗,褶裙翩扬。手拎包袱,轻倚廊柱。风姿绰约,不可方物。
容辉满心欢喜,上前招呼“阿姐”进屋,又挺起胸膛,向潇璇展示新衣。潇璇坐到桌前端瞧,见长短正好,只乐到心里,随手解开包袱,托出一只青瓷香炉,和一只长颈瓷瓶。
容辉拿起瓷瓶轻摇,瓶中珠丸相击,唰唰作响,竟是丹丸。他挑眉轻疑:“什么药,给我的?”
“理气丸。”潇璇揭开瓶塞,倒出三粒蜜丸,托给容辉:“身上不自在还到处显摆,快吃了!以后饭前三粒,再静坐两刻钟,两日就好。”又摸出一包丁香,摆好香炉,拿纸煤子点着,霎时间幽香四溢。
容辉被道破心思,只好讪笑着接过蜜丸,仰头吞下,只觉口中甘苦,身体似被一股凉气侵袭,忽然舒爽轻灵,似要羽化乘风。深吸一口气,更觉心宁神静,头脑清明,于是正色问起入门的详细情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