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答道:“是个很体面的哥儿,很能吃辣,一碗羊杂汤,兑了大半罐的辣汁,吃得不多,给的账却不少。”
冷若颜问道:“那个哥儿看上去有没有什么比较特别的地方?”
老板答道:“也没有什么特别地方……噢!我想起来了,他是左撇子。”
冷北城吃面的动作稍稍一顿,又继续吃面。
冷若颜不动声色的道:“下去。”
老板回忆道:“当时来接李三爷的轿子一走,那个哥儿就立刻放下筷子跟上去,一人一轿,很快就转出巷子……”
冷若颜追问:“然后呢?”
老板道:“然后我就听见巷子外传来一声叫声。”
冷若颜问道:“叫声?什么样的叫声?详细些。”
老板答道:“是很悲惨的叫声,就……就好像有人用力在割他的脖子一样,可是叫声很短,好像只来回割了两刀,就被割死了。后来听凌大人手下的人讲,才知道是李三爷被杀了……”
“不是刀,”冷若颜艳笑:“应该是锯子。”
老板惊骇得吸了一口气,要用锯子锯死一个人,被锯的人是什么滋味?锯人的人又是什么感觉?
冷若颜放下筷子:“在‘凉城’花大姐收集的资料中,用左手的刺客最多十个,能够在一瞬间取李十八性命的,不会超过三个,年纪在十五岁到二十之间的少年人,只有一个人。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知道他的确切资料,不过我断定,杀人凶手一定是他!”
见主人吃面的同时凝神聆听,冷若颜这才继续道:“根据客栈的资料,我们只是此人杀人手法凶残怪异,每一次杀人的手段都不尽相同,现场也极少留下有价值的线索,出道时间绝对不超过半年。”
冷北城那碗“阳春面”吃得很细、很慢,他问老板:“郭铲,怎么想到开面馆了?生意还好吗?”
“我想起来了,你是冷爷!你救过我家二少爷的(参见《不死药》卷第三章)!唉,年纪大了,记性就不中用了……”老板感慨着,絮叨着:
“自从二少爷出了事之后,二少奶奶就抱着姐回了娘家,大姑奶奶早被二少爷诓骗拐卖到了窑子里,偌大一个‘郭家’树倒猢狲散,雷丝裙跟了大姑奶奶,郭帼投靠了二少奶奶,我年纪大了,不愿拖累主子们,就自己用平生积蓄开了这么一间羊杂面馆,自食其力,混个餐饱罢了。”
吃晚面,冷若颜将一锭赤足银子塞入老人家手里:“拿着,不用找零了。”
“冷爷……”郭铲泪眼花花的看着冷北城,激动得不出话来。
和善的拍拍老人肩膀,冷北城走出面馆几步,忽然止步回首问道:“李十八每天早晨都来你这吃早餐么?”
郭铲茫然的头。
忽然下起了大雪,雪中的巷,有些潮湿的味道。
前面数个衙差正在维持杀人现场的秩序,两个仵作面色难看的在商量着什么,对擦身而过的冷北城与冷若颜,并未多加留意。
冷若颜低声道:“爷,李十八有什么不妥吗?”
冷北城道:“李十八身为‘铁剑门’的第三任门主,还是有些家底的;试想,一个生活富裕的成功人士,每天的早餐不是山珍海味大鱼大肉,而是风雨不误的来着暗巷子里,啃难以下噎的生面团馍馍,会是什么道理?”
冷若颜“噗”地好笑道:“也许李十八就得意这一口。”
不无责备的瞪了若颜一眼,冷北城开口道:“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人突然在一夜之间,由一个有钱人,变成了穷光蛋。”
冷若颜调皮的道:“穷光蛋怎么还会有钱坐轿子?”
冷北城道:“李十八是个讲面子的人,好歹是一门之主,给外人看的体面还是要装一装的。”
冷若颜道:“男人的钱,很多都会花在女人身上,”到这里,冷若颜一双会情话的眼睛,有意无意的瞟了瞟路过的“绣春楼”,颇有心得的加了一句:“尤其是欢场中的女人。”
“还有一个可能,”冷北城道:“赌博。”
迎面一个卖冰糖糯米甜藕的贩,刚走过他们,到高墙后的窄巷中去叫卖。
“绣春楼”后门忽然开了。
一个穿着黑丝裙,梳着大辫子的姑娘,拿着一个青花瓷的大碗出来买糖藕,她有一对好深好深的酒窝,还有一双好亮好亮的眼睛。
回门的时候,姑娘意外的看到了远处的冷北城,她惊喜的向他用力的头。
冷北城远远的微笑颔首,若颜递了一眼,问道:“爷认识那个漂亮的姑娘?”
“她是晓雅的侍婢,早年是和丝袜一起陪雅雅嫁到‘凉城’的,冷冷很喜欢让她抱着……”冷北城神情一黯,若颜一路再不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