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牛紧紧抓住蔡九斤和朱四两的手,他用尽最后一口气拜托他们替他好好照顾可儿,好好照顾你们未过门的嫂子。
看到抬回喜堂的梁牛尸体时,穿着喜服的梁母当场昏死过去,无论街坊邻居们怎样呼唤,再也没有醒转过来。
红幔掀去,白布挂起,红烛换成了白烛,喜堂变成了灵堂。
看着外堂执事李员外,带着亲友乡邻们七手八脚的办丧吊唁,林可儿没有流一滴眼泪。她沉静地卸下红妆,换上素颜孝衣,向梁氏母子灵前跪拜磕过三个响头,义无反顾地跟着更多的“大风堂”市井兄弟姐妹参加了保卫家园的战争。
随着两大家族帮会的摩擦日益升级,“落花轩”与“大风堂”最大的一次火拼,终于在一个月后的“破婆坡”爆发了!
那日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着清雪,双方多达千余人的弟子和帮众,在“破婆坡”方圆百里的范围里捉对厮杀,鲜血将山野上的白雪染红,分不清哪里是雪?哪里又是血?
战场上,林可儿看见了久违的萧扬眉,他表情依旧清冷,他正与“大风堂”的急先锋钱掌柜恶斗,却在目光扫过可儿的时候有了隐隐的惊讶,但很快转瞬即逝。
可儿看见了与萧扬眉并肩作战的娇艳女子,“听雪楼”楼主的千金顾流鸢,萧扬眉的妻。
她应该是不认识自己的吧,萧扬眉在她面前,不会提起我的。
——昔日在“苏州”的“萧园”,唐晚晴的话终于变成了现实。
林可儿终于暗暗的笑了出来,眼泪从脸颊滑落。耳畔是刀剑的声音,可儿却觉得天地都变的很静,因为她看见萧郎那双好看而清冷的眼睛在看着她。
激战中,萧扬眉的“扬眉剑”带着清冷得光芒,一剑挥出,斩飞钱掌柜的一条手臂,那手臂落在雪地上的时候,手里还死死的抓着一把砍柴的柴刀。
钱掌柜惨叫着在地上滚动,“扬眉剑”再度挽着死神的喜气息递出,萧扬眉要一举将钱掌柜斩于剑下。
——钱掌柜是“大风堂”外堂赵、钱、孙、李“渔樵耕读”四大执事之一,除掉他,战场局势便可瞬间扭转!
蓦然,林可儿迎着萧扬眉的剑主动撞了过去,那曾是她放着萧扬眉的地方,整整一个心里,满满的都是他。
这一剑,不疼,或许,她的心在很久以前,就没有了痛的感觉了吧。
萧扬眉的“扬眉剑”拔出的时候,可儿脸上的纷纷扬扬的洒在了积雪,她看见了他惊慌的表情,她像以前一样冲着他笑,好像要告诉他“我没事的”……
然而,可儿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静静的倒在了地上,残存的意识里,是他们昔日时的对白:
“来,我抱你下马。”
“我哪有那么娇弱啊?不啦!”
“用的,你是我的小公主,我要保护好你。”
林可儿终于静静的闭了眼睛,也许在奈何桥边讨到一碗孟婆汤,她便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了。
——萧扬眉,昔日红颜和欢笑,你可否还记得?我不能爱你,那就恨你吧,我和你,你和我,总该有一点关系才好不是?原谅我,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惨烈而又决绝。
蔡九斤和朱四两,一个挥舞铁秤杆,一个高举杀猪刀,拼了命的将倒在雪地上的林可儿抢救下战场。
——他们都是梁牛最好的兄弟,梁牛在被“萧家”暗杀临死前,曾用最后的气力委托他们好好照看可儿。他们不能让林可儿出事,哪怕是自己搭上性命,也要保护可儿周全。
林可儿乍醒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空气里都是汤药的味道,闻起来很不舒服,甚至让人有点小呕。
她霍然而起。
──四肢无力,天旋地转。
灯下,坐着一个人,大褂白白的,帽子白白的,脸也白白的,严肃中带一点滑稽,滑稽中带一点古板,古板中带一点严肃,总之是个严肃而古板又滑稽的大夫。
林可儿对这个人多少有些印象,他公开的身份是镇上的妇科大夫,更是“大风堂”的“御用医生”,二十几年来,不知有多少染病受伤的兄弟姐妹,被他从死神的镰刀下抢回。
他姓白,名裘恩,他叫白裘恩。
据说他是当今“第一御医”金梦枕师出同门,所不同的是,金梦枕医治的病人都是皇族亲贵、达官贵人,赏赐动辄千万金;而白裘恩服务的都是劳苦大众,生活一贫如洗,而且更多时候是义诊,看病施药,分文不取。
这就是白裘恩,这就是白大夫。
一位民间妇科大夫,不求闻达于诸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这是一种什么精神……病?